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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已收录] 《药田小姑娘》作者:寄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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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11-23 13:27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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寄秋《药田小姑娘》

寄秋《药田小姑娘》

寄秋《药田小姑娘》

出版日期:2017年11月29日

内容简介:

谁都知道,她牛双玉虽行三,上有两个兄长,下头一个弟弟,
但说是掌家主母一点也不为过,全家以她「牛」首是瞻,
唉,没办法,谁叫一场地动使他们成了孤儿,为了生存下去,
她只能硬起来了!不过话说回来,那「表哥赵冬雷」是怎样?
她不过是顺手救了失忆的他,又谎称他是表哥好让他住下养伤,
伤好了,他竟也赖着不走,还随她兄弟们一块供她使唤……
举凡打猎、耕田种稻、卖字画、捅黄蜂窝,样样都有他的分,
只是呀,这表哥也挺有个性的,她说要卖黄蜂酒赚钱养家,
他老大竟牛脾气发作死活不愿意,说那是给她养身的,不许卖!
牛家向来她说了算,由她处处打点安排家里人的出路、生计,
如今有人将她的一切放在所有事情之上,说真的……感觉很好,
她曾想过或许嫁给他也不错,怎料他却突然留下万两不告而别……
接着又在两年後出现,态度强硬地说要跟她的药田生意做买卖,
哼哼~他别以为自称「越君翎」跟国姓挂上边就了不起啦,
无论是做买卖或是要不要原谅他,全都老规矩,她说了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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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7-11-23 13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一章 牛家掌上宝

  辘辘辘辘……

  这是一辆板车。

  原本是没盖的,前身是辆载人的驴车,有时也用来载运粮食,或坐或躺的能容下四、五个大人,颇为宽敝。

  後来驴子死了,便剥了驴皮弄了个顶篷披在最上头,一来防雨,二来减少日晒,板车上再弄个车架子,挂上手编的草帘子,便成了得以遮蔽的板车,四下透风却挡了别人的目光。

  板车底下是木板拼凑成的,不管或坐或躺都有点硌人,不太舒坦,小脸微白的小姑娘坐在板车内,她用一束一束的稻子紮编的草榻子有一寸厚,坐卧在上头就稳妥了。

  她今年十一岁,眼眉还没长开呢,瘦小的身形有如八、九岁的小姑娘,面上微带病态。

  因为早产了两个多月,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,自小汤药不断,三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差点去了,吓得她娘日夜求神拜佛,她爹拚命攒银子给她请大夫看病。

  不过过了三岁的生死大关後,偶有小病,但未再犯大病,她爹娘才稍微安心,认为小心养着总会把女儿拉拔大。

  只是小姑娘常年不断药,用的又是好药,药费不便宜。这家人原本有三兄弟,小姑娘的爹排行老二,是位秀才,老大、老三怕二房的拖累他们,因而早早的分了家,各过各的日子,至於家中两老则跟着老大过,老二每年给二两银子孝亲。

  为了生计,住在村头的秀才老二整理出西边的屋子充当学堂,广收附近几个村落的孩子当学生,教他们读书、识字。

 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吧!老二家收了二十多名学生,一年一两银子束修,管中餐,这些年来竟小有富余,在这小村子里,牛秀才也算出头了。

  但是……

  在後头推着板车的是小姑娘的大哥牛辉玉,十五岁,以及十三岁的二哥牛鸿玉,跟在板车旁边走的是刚满九岁的小弟牛丰玉,看那壮实的小身板像只小拧≠似的,比起弱不禁风的姊姊反而显大。

  牛家的孩子都惯着家里唯一的小姑娘,从不让她做粗活,有好吃的、好玩的肯定第一个拿到她面前,娇宠无上限。

  而此时他们正在逃难。

  「哎哟!」

  「妹妹,没事吧?」

  「姊姊,颠着你了。」

  板车的轮子辗过路上一颗小石时,板车上下一颠,里头正在编草蓆的小姑娘一个不留神,头顶撞到车架上的横木,疼得她一时没忍住,痛呼便溜口而出。

  几个衣着还算整齐的少年连忙发问,面色紧张。

  「大哥、二哥、小丰,我没事,就是没坐稳颠了一下。」牛双玉揉着发疼的额侧苦笑。

  原本她是爹娘、兄弟捧在手上的宝,除了偶尔做点刺绣、喂喂家里的鸡,其他的事不用她操心,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,平平安安地长大,他们就很高兴了。

 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十天前的一场地震改变了一家人的际遇。

  那一天,刚通过府试的大哥开心地带弟弟妹妹到镇上玩,玩了一天都有些玩疯了,因此回村子就晚了。

  傍晚时分,家家户户炊烟袅袅,出外干活的人都回家了,灶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引人食指大动。

  忽然间,天摇地动,老人、小孩尖叫着往外跑,大喊地牛翻身了、地牛翻身了,快跑……

  牛辉玉等人也感觉到地动的厉害,飞快的挥鞭赶着驴子回村,他们心里都很不安,十分惶然。

  果然,一入村就看到东倒西歪的屋子,村子不过百来户,全倒的就有三十多户,半倒的五十多户,余下的人家多少也有墙面龟裂,屋内裂开了小缝,屋顶的瓦片、茅草更是落了一地。

  可想而知,伤亡相当惨烈。

  四个人担心自家爹娘,飞也似的进村,待看见身量修长的父亲扶着脚被砸伤的母亲,这才稍微安心。

  至於倒塌了一大半的屋子倒不是他们关心的,这些年牛秀才也攒了点银子,屋子再盖不难。

  难就难在孩子没地方睡觉,牛家只剩一间屋子和一间灶房能用,其他连同学堂、正堂都成了一堆瓦砾。牛家的情形还算好,住在村头损害不大,但村子里的其他人就惨了,想借住都找不到屋子,一些人直接在村头外面搭起草棚。

  牛秀才舍不得让孩子受餐风饮露之苦,便向山里一位独居的老樵夫借了他还算稳健的屋子,让孩子们住在山上,他独自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妻子,也顺便打听城里的情形。

  毕竟是借住,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米粮,牛秀才便让儿子用板车推半车粮食上山,够几个孩子吃上两、三个月了,等新屋盖好再接他们下山。

  谁知牛辉玉兄妹几人刚一上山,天气就变了,竟下起倾盆大雨来,连下三天三夜都不停歇。

  看到豪雨不歇,牛双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,刚地震过的土质松软,本就容易崩落,再加上雨势的侵袭,瞬间而下的土石流能将一整个村落淹没,填为平地。

  果不其然,这担忧成真了。

  雨势一停,四个孩子匆忙下山,急不可待的返回村子。

  但是,哪来的村子?

  极目一看尽是荒凉一片的土石,人哪?屋子哪?为什麽都看不到了?

  他们进不去村子,因为都填平了。

  除了在村头外搭建草棚的几户村民外,连同村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殁了,包括牛秀才夫妻,以及牛家另外两房人。

  红着眼眶的牛家兄妹只能任泪水流满腮,悲伤始终压抑在心头。

  遭遇到这样的天灾,兄长、弟弟沉浸在失亲的悲痛中,唯有牛双玉当机立断地搜寻剩余的粮食,即使是一斗米、一件衣物、一床被褥,都是赖以生存的救急物品。

  拥有两世记忆的牛双玉原本是土木工程系大四学生,差两个月就要毕业了,那时教授带了十来个学生到偏远乡区替老农盖房子,由於其中一名学生的疏忽导致一面刚砌好的砖墙倒塌,她便是倒楣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一个。

  当她再睁开眼时,身体严重缩水了,二十一岁的她成了三岁的小女娃,瘦不见肉的躺在不算暖和的被窝里。

  当时她懵了,好几天回不了神,正巧在病中,没人察觉她的异样,以为她病得太虚弱了,没力气开口。

  後来她发现这小女娃有一对很不错的父母,便释怀了莫名穿越来此的疙瘩,顺其自然地当起同名同姓的牛双玉,重新当个小孩。

  谁料想得到这样的好日子才过几年而已,天灾一来就彻底瓦解,满目疮痍的家园不复昔日的宁谧。

  牛家靠近村头,因此还有一半的前院未被掩埋,几个兄弟姊妹在泥土中挖呀挖的,挖出下半身被埋在土里的驴子,那时牠已奄奄一息,眼看就要活不成了。

  牛双玉虽然舍不得养了多年的驴子,但仍狠心的叫大哥、二哥把驴子杀了,再请同村幸免於难的阿猛把驴皮剥了,她分出一半的驴肉给还活着的村民,另一半则赶快用盐腌制,做成咸肉乾能存放久一点。

  家没了,地也没法耕种了,天晓得几时才有安稳日子好过,要重建遥遥无期,而且短期间大夥儿都要过一段苦日子,她不未雨绸缪多做些储备,日後恐怕要挨饿了。

  经一番打探,果然如她所预料的,不只是他们所住的村落遭难,整个南鹅山山脉周遭的乡镇、村子全都受到波及,屋垮人毁,伤亡惨重,几乎没有一处不受损,绵延数百里之长。

  因为是重大灾情,一次死了十几万百姓,活下来的寥寥可数,所以朝廷很快就派人来救灾,勘察灾情。

  大部分的灾民都集中在县城外一处空地,住在县府搭建的临时棚子里,牛双玉兄妹也在其中,靠着善心人士一天两顿,一餐一颗馒头和一碗薄粥度日,等候朝廷的发落。

  不过在等待期间,他们常会溜上山找寻可食用的粮食,几个孩子也不吃,能储藏的便储藏,不能存放太久的便用盐腌着,之前借出山屋的老樵夫被住在城里的女儿接走了,留下的山屋刚好让他们储放粮食。

  而後他们笨手笨脚砍竹子和粗木,几人合力在没有驴子的驴车上搭了个半人高的车篷,以驴皮覆顶,不足之处则缝上草帘子做成有顶可遮的板车。

  有备无患,总会用得上。

  半个多月後,朝廷下令几个受灾最严重的村子迁村,牛家所在的杏花村也在其中。

  虽名为杏花村,其实村子一棵杏花树也没,倒是枣树种了不少,每年卖枣的银子也能过个好年。

  这时板车就派上用场了,几个孩子把粮食、被褥等杂物搬上板车,占了快一半的位置,有了草帘子的遮蔽,没人知晓里面放了什麽,只当是孩子们仅剩的一点家当。

  遮遮掩掩、躲躲藏藏的,牛家兄妹跟着一群迁村的灾民移动,脚步缓慢的前进到数百里外的牛头村落户。

  只是杏花村幸存的村民并不多,三百多人的村子如今只剩不到三十人,而且老弱妇孺居多,在长途跋涉之中,有人撑不住落後了,也有人因此得病了,缺衣少食的,也没多少银子看大夫,没多久也殁了。

  看到这种情形,牛辉玉、牛鸿玉更加谨慎的护好弟弟妹妹,也不让人瞧见车上有什麽,宁可辛苦点一人一边推着板车,夜里也不睡车内,兄弟俩分睡在板车的两侧,以免有人靠近。

  他们非常庆幸妹妹的先见之明,预先储存好食物,有富户施粥便去排队,尽量不用到自家的储粮,能多藏一些就多藏一些,可也绝不贪多,占了别人能分配到的食粮。

  看到一路上同行的灾民面黄肌瘦的样子,以及为了半颗馒头大打出手的凶残,他们更小心翼翼的不去动板车上的米粮和白面。

  不知是有预感还是疼孩子,牛辉玉要带弟弟妹妹上山借住时,牛秀才突然把家中的一半财物交到长子手中,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两个小的,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别受冻。

  此时的牛辉玉怀里就兜着十几两银子,他用布一层一层的包住,不让别人知晓。

  「妹妹,别再编了,休息一下,小心手疼。」妹妹打生下来哪受过这种苦,爹娘瞧了不知有多心疼。

  牛辉玉望着草帘子内的身影,心里头非常难受,他曾想过有一天考中举人,再进士及第当大官,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,为妹妹觅一门好姻缘。

 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,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通过府试,准备一年後再参加考试,没想到笔墨纸砚还在,而今却少了雄心壮志,只想着有个稳妥的落脚处就好。

  「是呀!姊姊,你别累着了,一会儿队伍停下来歇脚时,我帮你搓草绳。」看来瘦了一圈的牛丰玉拍拍胸脯,脸上微带一些疲色。

  毕竟再壮实也是孩子,为了不让两个哥哥推得太吃力,他坚持不上板车,自个儿下来走路。

  「不累,你们就爱惯着我,我只是动动十根手指头罢了,哪有你们辛苦。」她的身子走不了远路,只好认命的当个林黛玉,真是农家丫头小姐命,被几个兄弟呵护着。

  「谁说编草蓆、草帽不费力,你看你的手都编得又红又肿了。」娘说姊姊是姑娘家,要娇养,不能做点重活。

  牛双玉笑了笑,不以为然的用芦草杆编蓆。「多赚点钱才能给小丰买糖吃呀,以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。」

  破船也有三斤烂钉,即使是灾民,手头上也有几百文,甚至是几两银子,牛双玉以一只草蓆十文钱,一顶草帽五文钱的价钱卖给同行灾民,或是停留在当地的百姓,也算贴补。

  手巧的她编的草蓆和别人不一样,特别的厚实,不是薄薄的一片,约有一寸厚度,可以铺在地上当床睡,避免地里的湿寒往人体里钻,也方便一卷就往背上背,蓆子轻不压背,用过的人都觉得便利。

  而草帽也不是一般草帽,类似东南亚国家的斗笠,有竹叶就用竹叶编,通风透气,有股竹子的清香;若无竹叶便用较具靭性的长草和稻草编,总之有什麽就用什麽,她都能编得又好又快。

  这些都归功她有做手工的嗜好,她学生时脾气有点暴躁,时不时的心浮气躁,唯有编织和做些手工饰品才能平静下来,藉由在一针一线的穿梭中找到心中的平和。

  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赚钱的手艺。

  牛双玉一天能编五张草蓆、六顶草帽,虽然入秋了,但天气还是一样燥热,越往北走越乾燥,白日热,夜里凉,因此草蓆、草帽卖得不错,她进帐不少。

  「我不吃糖,只要姊姊好。」牛丰玉腮帮子一鼓,像个小大人似的懂事,不吵不闹很听话。

  「不吃糖也要多存点钱呀!不然到了牛头村,我们拿什麽吃喝、盖房子。」她喜欢想得长远,预做准备,什麽船到桥头自然直都是骗人的,在大家都一样穷的情况下,谁也帮不了谁,唯有自助才能把日子过好。

  「妹妹,其实我们有……」钱。

  牛辉玉不想妹妹太辛苦,想说盖房子的钱他有,也许盖不了大屋子,但起码一人一间屋子是行的。

  但是他话才溜出一半,迟疑了一下,知晓他要说什麽的牛双玉赶紧开口。「大哥,我真的不累,你看我整天坐在板车上哪会累着,反而没事做闷得慌,编编草蓆一能打发时间,二能赚钱,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他舍不得呀!

  「大哥,别心疼我了,让我为家里做点事,你瞧菊婶家的小竹比我小,她还得苦着一张小脸走路,我至少还有板车坐呢!」牛双玉装出一副小有得意的模样,把两个哥哥和弟弟逗笑了。

  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。

  菊婶家在杏花村算是一户富户,有十亩水田、八亩旱地,还有一片竹林,每年打下的粮食缴了粮税後还能卖上几两银子,因此不愁吃穿,家境上算是小康。

  不过再多的田地也不堪地牛一动,菊婶家的地和房子没了,一个儿子死在地震中,家里的男人为了抢救稚女伤了腿,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,因为要赶路也顾不得医治,只想快点到牛头村好重新开始。

  他们亦是地震後从村子挪出来搭草棚的其中一户,手上还有些应急的银两和保暖衣物,比起其他灾民显然好过许多。

  但仍比不上牛双玉的好命,她一步也不用走的坐在板车上,由哥哥们在後头推着,除了少些热食和无床可睡外,跟在家里没两样。

  「小竹的身体结实,比你小两岁却足足有你的两倍大,哥哥不看着你就要飞走了。」牛辉玉十分忧心妹妹的身子,十一岁的她腰细得没他大腿粗,总担心风一大就给折了。

  一旁的牛鸿玉频频点头。

  闻言,她咯咯发笑,这个傻哥哥太夸大其词了。「大哥,还要走几日才会到牛头村?」

  「大概要十天吧。」他也不确定。

  事实上他们已经落後许多,这批灾民分成两批,青壮的那一批早就走远了,说不定快到地头了,而他们这一批是属於老弱妇孺、身有伤疾者,走得慢不说还要常停下来歇息,喝口水、吃口乾粮,缓口气再继续上路。

  几个村落加起来,此次迁村者约有千余名灾民,为防止灾民中有心生不轨者,轻者偷拐抢骗,重者要人性命抢夺财物,为了生存下去铤而走险,因此朝廷派了近百官兵分批护送。

  「咱们走太慢了是不是?」跟大人的脚程一比,他们的确是拖累,推着板车也走不快。

  「总会到的,妹妹别忧心。」一向寡言的牛鸿玉开口安抚妹妹,以为她会害怕,坐立难安。

  牛鸿玉最喜欢看书,一有书便废寝忘食,车上就有几本他舍不得放下的书,要不是怕太重,他真想全带上。

  其实他们一家子都乐於与书为伍,就连最小的牛丰玉也能背上半本《论语》。他们的爹是教书的夫子,家里的孩子都在五岁开蒙,所以个个识字,能读能写,比同龄孩子聪慧。

  「唉,还要好久……」小脸一皱的牛丰玉学人长吁短叹,可爱的模样叫人为之莞尔。

  「叹什麽气,叹一口气少三年寿命知不知道。」牛辉玉好笑的制止他。

  一听,小脑袋一缩,不敢再叹气。「姊姊,我陪你聊天,你歇一歇别再编了,等我长大我赚银子养姊姊。」

  「好,小丰最乖了。」牛双玉停下手边的活,左手揉揉右手发酸的指头与手腕,和弟弟聊聊天。

  「停下,今天在此过夜。」

  前行的官兵先一步停止前进的步伐,下马埋锅造饭,也让走了一天的百姓喘口气,喝口热茶。

  为了顾及身子不壮实的灾民们,一过申时便会寻找过夜的歇脚处,让灾民们养足精神隔日再上路。

  通常会找个野林或是离村子较近的空旷处,一行千余人,又是灾民,一般的村子是不让人入村的,怕灾民手脚不乾净,扰了平静生活。

  不过越往北走,人数就越少,有些人找到干活的差事便留下,有些人被安插到某些村子落户,每一次启程总会少上几十个人,官兵也变少了,每处皆留下数名帮着安居入住。

  最後队伍只剩下五、六百人,牛双玉的草蓆也有些卖不动了,她不再卖给灾民,而是针对村子里的村民,在外观上特别下了一番功夫,编蓆时会添些讨喜花样。

  「大哥,我想下来走走。」坐了一天板车,腰骨都硬了,很酸,挺不直,转动时有喀喀的声响。

  「好,大哥扶你,慢慢来,不急。」牛辉玉扶着妹妹不长肉的手腕,眼眶微微发涩。

  他还是没能好好照顾她,让她受苦了。

  「才多高呀!小看我……」她哪需要人扶,往下一跳就成了……

  可惜,太高估自己的牛双玉甫一下车就腿软,差点站不稳,急忙拉住兄长胳膊,脸上一红的吐吐舌。

  「调皮。」他没好气地一拧她鼻头。

  牛双玉撒娇的笑笑。「坐太久,腿麻嘛!」

  「有板车坐还嫌弃?」他宠溺地往她头上敲一记。

  「不嫌弃,不嫌弃,有哥哥真好。」要是没有他们,她肯定活不了,这养了多年的身子还是不太中用。

  有自知之明的牛双玉不敢逞强,这具早产的身躯有先天的心肺不全症,发育并不完整,只能靠後天的药膳、食补来补全,慢慢地一点一滴的补,尽可能补到与常人无异。

  但是前题是不能累着,她只要一累就容易风邪入身,别人也许小病一场,躺个一天发发汗就痊癒了,而她肯定是大病不起,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。

  「我也对姊姊好。」牛丰玉也来凑热闹。

  「好,都好,我们家的小丰最可爱了。」牛双玉捧起弟弟胖胖的小脸,脸贴脸的直蹭,蹭得他又躲又闪的咯咯发笑。

  「不是可爱,是小男子汉,我比你高……」姊姊好小,她都不吃饭吗?

  看着快比自己高的弟弟,牛双玉内心泪奔呀!他们家的人都瘦长高?,唯独她瘦归瘦却不见长高,前面也是平的,活像个假小子。

  「哼!长得再高也是我弟弟,男子汉什麽的就不用想了。」呜!她的养分都跑到他身上,难怪养不高。

  牛丰玉胸口一拍。「我可以保护你。」

  「可是那时我可能已经嫁人了。」她说的是实话,并非刻意打击他,她等不到他长大。

  古代的女子都早婚,十二、三岁开始议婚,最晚十六岁就得嫁人,过了十七岁还不嫁会遭人耻笑嫁不出去。

  而她今年十一岁,就算父母不在了,她最多只能拖到十四、五岁便会有媒人上门,那时她嫁是不嫁?

  不嫁,怕是为人垢病,兄弟被人指指点点,不利於他们日後的前程,家有老姑婆是一大说嘴之处。

  嫁嘛,又担心所嫁非人,遇人不淑,人生短短数十年还要面对可能处处刁难的婆婆、不睦的妯娌、生性娇蛮的小姑,以及有钱就纳妾的渣夫,那她的心得有多宽呀!

  「姊……」好伤人的说法。

  「双玉,你别逗他了,一会儿真哭给你看。」她这性子呀!说文静是文静,却有一些爱捉弄人。

  她噗哧一笑,莹白小脸显得生动。「二哥呢?」

  那个书呆子不会又捧书狂读了吧?

  「他去拾柴了,今儿个我们把板车停放在树下,待会儿拿些玉米粉来烙饼吃,多烙个十来张放在路上吃。」乾粮吃多了也会腻,切几片咸肉配着吃也能沾点油荤,不然嘴里都淡了。

  「大哥,那我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摘点野菜、小葱,幸运点捉两只田蛙来加菜。」板车上十几块驴肉吃不得,就怕引来别人的剀觎,他们四个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目。

  牛家孩子其实满可怜的,板车上有米有肉,还有晒乾的菜乾和杂粮乾果、油盐酱醋,可是他们最多只敢拿盐来调味,鱼目混球的加点肉未、剁碎的菜乾,再多就没了。

  灾民的眼睛很利的,看到谁家有余粮就占为己有,虽然有官兵在,但只要闹的事不大,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,某些时候默许这种事的发生。

  毕竟朝廷发的赈银不多,到了地方官手上又不知剥了几层皮,再到灾民手里不到五百文,发些硬到吞不下去的乾粮便打发了事了。

  所以牛家的粮食都是明面上看得见的,靠着牛双玉卖草蓆、草帽赚来的银子,一天约六、七十文,用来向周遭受灾不重的村子买来磨好的玉米粉、豇豆、蓣薯等杂粮。

  半大孩子正是长个子、最会吃的时候,六、七十文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,在什麽都缺的灾区,这些食物也只够他们吃上一天,因此其他人瞧见也不眼红,只同情他们过得艰难。

  事实上玉米粉里是加了些白面,有时牛双玉贪嘴想吃点甜食也会加入少许白糖,但为数不多,是瞒着人躲在篷车内偷偷加,有时会揉些碎肉在面团里,再加入大量的野菜末掩饰。

  毕竟他们几个孩子真的应付不来孔武有力的大人,即使身上有伤也比孩子力气大。

  因此牛家孩子特别谨慎,那些灾民不见得个个是善茬,有些人在乡里本就是游手好闲、不务正业的闲汉,专干鸡鸣狗盗的下流事。

  防着点总没错。

  「别走远了,我搭个灶好升火,一会儿先烧些水,你在车里擦擦手脸。」妹妹爱乾净,不擦身就受不了。

  牛双玉有天天净身的习惯,有时泡泡药浴驱出体内寒气,但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,疼妹妹的牛辉玉只能烧点水让她擦拭手脚,洗去一路疲惫,剩下未兑完的热水就搁在一旁放凉,用竹筒装着吊在篷子外,渴了就能喝。

  不能喝生水,妹妹说的。她说地震过後的水不乾净,会有杂质,喝了容易生病,故此牛家的男孩子都不喝生水。

  不过水煮开了再喝的确起了作用,在迁移过程中有不少喝了生水而腹泻的人,他们拉得连路都走不动。

  「好,我也走不远。」她自嘲。

  牛双玉算是半个药罐子,吃的药大概比糖多吧,她走得快会喘,一跑就胸口痛,情绪大起大落则会喘不过气。

  所以她总是慢条斯理的说话,不疾不徐的干活,不高声扬笑,不做能力以外的事,凡事量力而为。

  拣菜、洗菜、摘菜她还做得来,若叫她翻锅炒菜,只怕她会先掉锅子,拿不住一只铁锅。

  「姊,我陪你。」人小鬼大的牛丰玉不放心身子差的姊姊,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後。

  看到有个小尾巴跟着妹妹,牛辉玉心下略安的找起石头架锅,顺便拿出玉米粉揉面。

  捡了柴回来的牛鸿玉帮着大哥升火,一见火升起来又走回刚才发现的草丛,手脚俐落的割起草,紮成一捆一捆的,这是给妹妹编草蓆用的,一共有五大捆。

  同时,听到水流声的牛双玉往流水潺潺的溪边走去,溪水不深,大约淹过她的小腿肚,溪中有不少巴掌大的小鱼游来游去,想吃鱼的她便拢了一把乾草紮成束,扔在靠溪边的水里,连扔好几把,然後走人。

  「姊,你在干什麽?」牛丰玉不解的问。

  「捕鱼。」咦!有黄花地丁,好,摘了川烫後伴醋吃。

  牛双玉弯下腰拔了几棵开着黄色小花的野菜,她甩了甩土便往弟弟背的小筐里扔,那里面已经有一大把灰灰菜和几颗野生荸荠,以及三颗拳头大水芋。

  地震改变的是地形,并未伤及植物,因此靠水边的野菜还是长了不少,但是因为季节的关系有些老了。

  不过大家都走累了,不太有精力再往溪边寻食,他们只想休息和填饱肚皮,再无余力做旁的事,倒是便宜了爱屯食的牛双玉,她收获颇丰的找着野生小葱。

  「捕鱼?」他越听越迷糊。

  「鱼群的习性是栖息性,你丢一捆草下去,牠们会以为这里是遮蔽处,便往草里钻,避免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子。」因为有草挡住,所以吃不到躲在里面的鱼群。

  同理,小鱼也吃不了虾子,草不是水,无法快速移动,一张嘴便能捕食,虾子会在草中钻来钻去地躲藏。

  「姊,那要多久才能捞起来。」听起来好像很好玩。

  虽然父死母亡令人悲痛,但牛丰玉还是个孩子,爱玩的天性抹灭不了,一听到有好玩的事便两眼发亮。

  「起码要一个时辰。」其实静置一晚更好,能捕到更多的鱼,但是他们没有时间,明天一早吃了乾粮就要继续上路。

  「这麽久?」他有点失望。

  「不久,等我们把箩筐装满了就好了。」一点耐性也没有,这个皮娃还得多磨练磨练。

  看到快一半的箩筐,他想再等一下也没关系。

  林子很大,有条不到一里宽的小溪横穿而过,有了丰沛的水气,溪流附近长了不少野果子,有比铜钱大一点的酸梨,被鸟儿啄食过的酸甜浆果,小小的杨梅……

  很多果子,但大多很小,不是很甜,不过聊胜於无,小姑娘就爱些酸酸的果子,酸到掉牙也乐此不疲。

  「啊!不行,那太重了,我背不动。」看到姊姊停在芭蕉树下往上张望,一长串青色的蕉垂挂而下,牛丰玉当场大叫。

  「你不是小男子汉吗?这点东西也背不了。」牛双玉故作鄙夷。

  他小脸涨红。「我还小,力气不够。」

  「回头叫大哥或二哥来背。」有哥哥真好。

  「可是这东西不能吃吧。」涩得要命。

  「那是你不知道怎麽吃,把皮剥了只剩下里面的果肉,切成片油炸或裹粉油煎都十分好吃。」若有电土便能熟成,青皮转黄,吃起来的口味甜中带酸,满口香甜味。

  牛丰玉直流口水。「真的?」

  「等到了牛头村,姊弄给你吃。」不知牛头村有没有芭蕉,非粮食类的作物通常会被铲除,没人会种多余的杂树。

  「嗯!」他点头。

  「啊,有橘子树……」呃,好小的橘子,居然比金桔大没多少,会不会很酸呀?

  一说到酸,她口腔开始泛涎。

  牛丰玉一听,眉头就皱了。「姊,娘说了不能爬树。」

  「乖,摘完这些就回去。」她有强迫症,看到食物不摘会全身不舒畅,不摘到装不下绝不罢手。

  「姊……」树好高。

  「去,姊在下面保护你。」牛双玉的声音细细柔柔的,像糖水般腻人,叫人不忍拒绝。

  一脸无奈的少年抬头看了看橘子树,两眼发黑的大口吸气,他有些颤颤巍巍的试试手脚,很慢很慢的手先捉牢,再把脚踩上突出的树瘤,一步一步往上攀。

  但他也不敢爬得太高,离地两尺左右,几颗小橘子在他伸手能及的地方,他找个稳妥的树干踩稳後便开始摘果子。

  一颗颗黄澄澄的果实被扔了下来,嘴馋的牛双玉迫不及待的剥了一颗往嘴里放……

  啊!好酸。

  「姊。」

  「什、什麽事?」牛双玉酸得牙根发软。

  「那里好像有个人……」面朝下趴着。

  「哪里?」她没瞧见。

  站在高处的牛丰玉伸手一指。「那边。」

  「不会是死人吧?」晦气。

  他迟疑了一下。「我好像看见他动了。」

  应该没死。

  「也许有野狗在吃他。」要不要救呢?

  她考虑着。

  「没野狗。」牛丰玉小心的爬下树。

  第二章 失忆的表哥

  救?

  还是不救?

  心不够狠的牛双玉踌躇了好一会儿,最後决定去看两眼也好,若是人还没断气就救,要是已蒙主宠召了,那就一抔黄土埋了,插上木片当碑写上:无名氏之墓。

  姊弟俩走得很慢,心里也不知希望对方是生是死,因为活人麻烦多,要请医、要熬药,还得费功夫照料,而牛家四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岁,尚未及冠,他们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好,又怎麽看顾一个外来人。

  一个头两个大,真是揪心呀!

  「姊,你、你不要动,我过去……呃,看看他死了没。」面色微白的牛丰玉假装胆子很大。

  「好。」好弟弟。

  牛双玉的一声好,令前头的小少年身子微僵地转过头。「姊,你不会难为情吗?我比你小耶。」

  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挥手。「你是小男子汉,本来就该保护家里的女眷,姊姊我身虚体弱,更需要被护着。」

  闻言,他一啐,吐了口唾液在手心一搓,壮胆。

  面容朝下的男子看不清长相,但看得出他的衣服料子很好,束发的玉冠镶了祖母绿,深绿近墨。

  牛丰玉不敢靠得太近,捡了根树枝朝那人身上戳,但那人毫无动静,宛如一具死屍般趴着。

  「怎麽样?」拖拖拉拉的,要等太阳下山才确定吗?

  其实天色有点暗了,西边的余晖只剩下一点点霞光,最亮的北斗七星已经缓缓升起主星,夜晚即将到来。

  「似乎……死了……」不会动。

  「你走近点瞧瞧,把人翻过来看他胸口有没有起伏。」这一世的牛双玉视力极佳,她瞧见某个无名氏的手指因剧烈疼痛而弓起。

  「我不要。」他往後一跳,不再靠近。

  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你不想多积点功德回向给你姊姊?」她身子骨太弱,怕是短命鬼。

  「姊,功德要自己做比较合适吧!」当他是小孩子好哄骗呀!好人他来做,她在後面捡便宜。

  「我们一家人用不着计较,一笔写不出两个牛字。」有福同享,有难弟弟当,家和才能万事兴。

  「姊……」他有被诓骗的感觉。

  见他胆子不如想像中的大,牛双玉一口吃掉半颗酸到叫人皱眉的橘子,裙摆一拉高,跨出一脚露出云白绣花鞋。

  「好了,人死如灯灭,好去好来,人生走一遭也算看过繁华景致,待过奈何桥,再喝孟婆汤,来世投个好胎……」蓦地,她的话语堵在咽喉里,一股透骨的寒冷从脚往上窜升,整个人为之战栗。

  「我还……没死,不用过桥……」一道很细微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。

  「你……咳!捉着我的脚……」力气还挺大的,她的脚被捉得很疼很疼。

  「救我。」他的语气是命令式,而非恳求。

  「……救,但你得先放开我的脚,不然我动不了怎能找人救你。」要人救命架子还摆得这麽高,肯定是没遭过难的公子哥儿。

  「不放。」大手如蒲,骨节分明,紧紧握住嫩笋似的足踝。

  一说完,他便昏了过去,可是手心如长了黏膏似的始终不曾放开,握得很紧,彷佛是捉住救命浮板。

  「姊,他……死了吗?」明明一动也不动了,竟然还能闪电般的出手,快得他眼睛都来不及眨。

  「没死,快了。」阎王的催命符快到了。

  「你说他要死了?」真可惜,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来救。

  「我是说我,你再不找大哥、二哥来把人抬走,我被他掐住的脚就要疼死了。」他是眼睛瞎了不成,没瞧见那只可恶的手死命捉着她吗!她可没那力气和他斗,疼得都冒汗了。

  「啊!姊,你忍一忍,我马上去叫人。」牛丰玉一溜烟的蹦走,像是野地里的小兔子,动作极快。

  忍?

  她当然会忍。

  不忍还能怎麽样,把人的手给剁下来不成。

  牛双玉忍了忍,终於忍不住的蹲下身,将那人的面扳正,再拂开覆面的碎发,染上血污的面孔并不老,约十七、八岁,五官端正,不算难看,有种韩式美男的风格。

  「长得还不赖,就是性格太差,今天我救了你可别忘了回报,我这人很俗气的,就送些金银俗物,不用太高调引人注意,悄悄地送就好,不要洒什麽以身相许的狗血,那太荒谬了……」她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,纯粹是打发时间,没多大意义。

  但是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,还有一点意识的男子浑浑噩噩之间听见一句「以身相许」,他便牢记在心。

  他不喜欢欠人,尤其是欠女人的。

  钱债好还,肉债难偿。

  偏偏欠了人,不还不行。

  大丈夫立於世不可无信。

  「妹妹,发生什麽事,小弟说你救了一个人……」匆忙赶至的牛辉玉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,为之傻眼。

  「大哥,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?」傻站着当人柱干麽,她虽然年幼,但也还是个姑娘家。

  看到妹妹微带愠色的神态,牛辉玉才尴笑的挠挠耳後。「妹妹,他的手……呃,被人瞧见了不好。」

  「我也晓得不好,那你就赶快掰开呀!若让别人看见了,你妹妹的名声就毁了。」会读书不代表会做人,她这个哥哥呀!不够奸滑,老实过了头,太把孔孟学说当一回事。

  说好听点是实在,但事实上是太憨直了,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,爹娘在时有人庇护看不出,幸亏他书读得不错,若非地牛大翻身,顺利地专研学问再考个举人也不是问题。

  只是发生了这种事,他的求学路怕是要中断了,手到擒来的功名转眼成空,想必他也不好过。

  牛双玉想着要不要拿出穿越人的能力,搧点风送上青云,好歹是自己的便宜大哥,他好她才好,息息相关,等到了牛头村安顿下来以後,她再想办法帮上一帮,反正她离及笄还有四年,还有时间帮忙家里。

  「啊!妹妹别动,哥哥来。」牛辉玉以为是轻松的事,但他使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把男子的手拉开,额头的汗珠有黄豆那麽大,一颗一颗的往下滴,瞬间满头大汗。

  「大哥,我帮你。」随後赶至的牛鸿玉低下身,一手扶着妹妹细白的足踝,一手扳着紧扣不放的大手。

  看到扣得很紧,他也不使劲的拉扯,改用一根手指一根的往上撬松,硬来是讨不到便宜的,只能和他比耐性。

  「好,你拉这根,我扯那根,我喊拉就一起用力。」牛辉玉也不傻了,总算开窍,顺着二弟的手法将手指插入。

  一、二、三……拉——?

  两根手指头同时松开了,大拇指和小拇指。

 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,两个身形单薄的青衫少年合力对付剩下的三根指头,一人应付一根往後一扯……

  啊!终於松开了。

  赶紧缩脚的牛双玉单脚一跳,跳得可远了,她拉起裙摆一看,果然白皙的小脚上有一圈泛紫的指印,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,五道深浅分明的痕迹,骨节处颜色特别深紫。

  这是救人吗?

  赔命还差不多。

  不过她恼虽恼,还是让哥哥们一人抬头,一人抬脚,两人将重得要命的男子抬到板车旁,取出足以当床垫的草蓆让人平躺在上面,而後再去找大夫。

  灾民中也有铃医,很快地,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来了,有模有样的诊脉,还开了药方,全是去热消肿、疏肝解郁的药材,还有止痛的作用。

  「等一下,大夫,他的伤口不用缝合吗?」背上好长的一道刀口,手臂也被划了两刀,还有大腿内侧也有长达三寸的伤口,再差半寸就伤到动脉了,要真伤到动脉,那时即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。

  即使是现代医学,面对大动脉出血,能救回来的机率依旧微乎其微。

  「什麽缝,你当是缝衣服呀!这麽重的伤势只能听天由命。」老大夫气呼呼的瞪大眼,他行医三十多年也没听过伤口要用缝的,顶多洒上金疮药减少出血,减缓伤势恶化,再来便是听老天爷的安排。

  「伤口不缝怎麽好得了,至少用桑皮线将绽开的口儿缝密,再用酒精……呃,烈酒消毒後灌些退热的汤药,熬过危险期就没事了。」伤口最怕感染,一旦受了感染就真的药石罔效。

  「老夫活了一把年岁就没听过什麽桑皮线,还用烈酒消毒,毒能用酒消吗?还不活活痛死,你这娃儿不懂事,胡言乱语。」不懂医理乱用药,人没死也被她害死。

  「你没听过桑皮线?」那肯定也不知何为肠皮线,这年代的医者还停留在用草药医治的阶段。

  「哼!旁门左道的伎俩哪是医道,老夫的药才是救急,还不快去抓药。」晚了就没救了。

  老大夫的话让牛双玉哭笑不得。「大夫,这儿上哪里抓药,还是看你有没有备好的药先应急吧。」

  「真是麻烦,一会儿我找找看能不能配好……」他咕哝着,表情不悦,眉头皱了好几层。

  老大夫刚一走开,原本昏迷不醒的男子忽然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瞳,捉住牛双玉的手。

  看得出他撑不了多久,眼神濒临涣散,但意志力十分强悍,不肯轻易妥协。

  「你说伤口能缝合?」他声音粗哑地问。

  「至少我看过的能。」有些还不留疤,端看医生的技术如何。

  「那你来。」男子语气坚定。

  「什麽……」她?!

  开什麽玩笑,她是读土木工程系的,不是医学院的,叫她砌砖、拌水泥她还在行,缝合伤口什麽的,那可是彻底的门外汉,何况人肉不是猪皮,她来缝也会心惊胆颤。

  「试试。」

  「试……」他疯了吗?这也能试。

  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牛双玉表情呆滞,瘦小的身躯有如风中残花,一抖一抖的,不想和疯子同处一地。

  「做。」男子目光如炬。

  她嗫嚅着。「你真的很想死。」

  「因为我必须活下去。」他赌上一把了。

  「你……」他的眼神好慑人,不像他这年纪的人,世故而……沧桑,充满悲凉。

  「我都不怕了,你怕什麽?」命是他的,他心甘情愿交到她手上,若是命不该绝,总会捡回一命。

  被他的话激到的牛双玉一口回道:「好吧,反正你的伤势太重了,在这缺医少药的当头,什麽不做也是死路一条,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」

  被当「死马」的男子先是一怔,继而嘴角上扬,他堂堂皇亲国戚也有有求於人的时候。

  「你还笑得出来,我都紧张的手在发抖了,喂!你姓什麽,好歹留个名字,免得没人知道你是谁。」树死留皮,人死留名,哪天他的家人找上门也好有个交代。

  「……赵。」男子眸光黯沉。

  「赵什麽。」也不乾脆点,婆婆妈妈。

  「冬雷。」

  牛双玉小手一拍。「好,赵冬雷,你的墓碑上我会刻这三个字,好供你的後人胆仰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他双目一利,似恼似忿。

  「不过我没有桑皮线,只好以绣线代替,拉勾就用绣花针,情急就简,望请海涵,若你十天後还活着,记得线要抽掉,再用烈酒擦拭伤口以防万一。」她的医学知识不足,仅能以所知的告知。

 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的赵冬雷再也强撑不住,耳边不断传来小姑娘细软的嗓音,有些听得清楚,有些已经飘远,他手臂沉重的从怀中掏出一物,指尖抖颤地递了出去。

  「玉露生肌丸,捏碎了敷在伤口上,能生肌止血,化解热毒……」还没说完,人就晕过去了。

  「啊!怎麽讲到一半就没了,我以为他能撑到缝合伤口。」

  「妹妹,他……」死了吗?

  「大哥、二哥,把人抬进板车内,我要做的事太惊世骇俗了,不能让人瞧见。」她怕吓到人。

  「好,那哥要做什麽?」妹妹要救的人他们不会不理会,可是她根本不懂医术呀,如何医治?

  「帮我把针线和剪刀用滚水烫过,再准备一条烫过的巾子让我擦手,然後我要一坛烈酒。」她的手还抖着,可是人家有不怕死的精神,她只能硬上。

  「明爷爷临走前有坛埋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未取走,我顺手挖了出来。」牛辉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,是妹妹说过,能吃、能喝、能用的全部带上,别留给老天爷收去。

  明爷爷是山里的老樵夫,他被女儿接走了,留下一间空屋,牛家兄弟原本不想离开,想买下明爷爷的屋子继续居住,守着爹娘埋骨之地好年年祭拜,尽点孝心。

  但牛双玉告诉他们,杏花村附近的土地都有松动的迹象,目前看来并无异状,但是只要下几场大雨,山上的屋子也保不住,它会像被埋在土石里的村子,瞬间被泥水吞没。

  牛家兄弟听了心有余悸,这才跟着仅剩的村民迁移。

  没几天後就听闻山里下了倾盆大雨,山屋那儿只剩下半座光秃秃的山壁,什麽屋子、槐树全不见了。

  有些後怕的他们都庆幸听了妹妹的话,要不然小命就没了,永伴长眠地底的父母。

  「嗯!二哥,你先把他背後的衣服剪开,露出伤口……啊!你的手要先洗过。」不然会有细菌。

  用热水洗过手的牛鸿玉再用巾子拭净,接着剪开破了个口子的衣服。「然後呢?」

  「你退开点,用烛火照着伤口。」阴影会挡住视线。

  天色暗了,西方天空染成一片墨色。

  星星出来了,一闪一闪的指引迷途的旅人,找到回家的路。

  夜幕低垂,大部分的灾民都用完晚饍,早早找了舒适的地方窝着睡,三两成群,有的是一家人,有的是结伴同行,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,得储存体力好走更远的路。

  但是还有少部分的人尚未入睡,四下走动,因为饥饿,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,惶恐不安的徘徊。

  用得起蜡烛的人不多,也不会有人多带这些无用物,俯身可拾的柴火到处都有,谁会浪费银子去买烛油。

  「妹妹,你的手在抖。」突然间,一本正经的牛鸿玉很想笑,他的妹妹也有可爱的一面,不全然是无畏的。

  「我知道。」她苦笑。

  「妹妹,你不会真把他当绣布绣了吧?」她下针的手法真像在绣蝴蝶戏春图,一针落,一针起,每一针打个结再落针,细细密缝把皮肉缝在一块,吓人的伤口逐渐缩小。

  「二哥,你不要一直提醒我好吗?我紧张的背都湿透了。」人命关天,她也不想身兼刽子手。

  他闷声一笑,不再开口。

  牛双玉战战兢兢地缝好背後的伤口,接着是手臂上的,越缝越顺手的她不再双手发抖,下针又快又准,一个抽线就打一个结,简直有如神助。

  很快地,手臂上的伤口也处理好了。

  但是当视线落在大腿内侧的伤口时,她倒是矜持了,面色略红的看向正瞧着她的二哥。

  「二哥,等他醒来之後,你跟他说这儿的伤口是你缝的,与我无关。」她还要做人呢。

  牛鸿玉闷闷的笑着,「好。」

  「……二哥,你闻到了吗?」应该不是错觉。

  「是鱼汤。」他也闻到了。

  「二哥,我好饿。」她干麽救人,自己的肚皮都顾不了。

  他也饿了。「小丰带大哥到你丢草墩的溪边收鱼,闻这味道相当香浓,想必收获不差。」

  「唉!我的鱼……不管了,赶快弄好喝鱼汤,最嫩的鱼肉要留给我。」牛双玉下手极快,三两下就缝合完毕。

  「好。」他宠溺的扬唇。

  「酒来。」一次解决。

  不按牌理出牌的牛双玉先把酒含在口里,再喷向赵冬雷背上的伤口,昏迷的他因此痛得全身绷紧,痛哼一声。

  接着是手臂、大腿内侧,赵冬雷同样痛到弓身蜷缩成虾球状。

  「知道我为何全部伤口缝合再用酒吗?因为我晓得非常痛,痛彻心扉,若一个个喷上烈酒,他会因为剧痛而全身肌肉绷得死紧,我的针就扎不进肉里了。」她说得得意洋洋。

  牛鸿玉好笑的揉揉妹妹的柔软发丝。「饿了吧?」

  「大哥,我要喝鱼汤,妹妹的肚子扁了。」她饿惨了,五脏庙直打鼓。

  刚煮好汤的牛辉玉,正巧盛了一碗汤来到板车旁。「小心烫,小口喝。」

  饿到手脚发软的牛双玉将上玉露生肌丸的活儿分给二哥,自己出了板车,端汤吹了几口便要往嘴里吞,真被热汤烫了嘴,她哇哇大叫鱼死不瞑目来报仇了,逗得兄弟们哈哈大笑。

  不久,板车内的男子上完玉露生肌丸後便沉沉睡去,而板车外笑语如珠,一家人苦中作乐的忘却烦忧。

  嗯!这是什麽汤,满好喝的。

  很香、很浓,带着野葱的气味,入口香溢,轻滑入喉,满嘴留香,叫人欲罢不能。

  咦!他还没喝够,居然就没了。

  他还要再喝。

  但是如何叫喊,就半碗鱼汤,没了,喂食的人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。

  风,带着乾燥的味儿,闷热中又有一丝凉意。

  辘辘辘辘辘辘……

  车轮子的转动声不断传来。

  因为饿,因为身体的基本需求,长而黑亮的睫羽如挥动的蝴蝶翅膀,轻轻地抖颤几下。

  像是走了很远的路,全身疲乏的男子虚弱地睁开眼睛,深如浓墨的瞳色蒙上了一层迷惘。

  他忘了发生什麽事,也忘记自己是谁,但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欠了一个小姑娘,得用一辈子来还……

  「小子,你醒了呀!」

  陌生的男人嗓音传来,浑身酸软的男子倏地眯起眼,进入警戒状态。

  「你是谁?」乾涩的沙哑声一出,他自己也吓一跳,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喉间,沉如磨石声。

  「我是旺叔。」男人的笑容爽朗,年约四十出头,一身皮肤黑得发亮。

  看得出是质朴的庄稼汉,眼中没有恶意的算计,只有友好。

  「旺叔?」他没见过,肯定的。

  旺叔哈哈大笑。「是菊婶的那口子,牛家那几个娃儿拜托我照顾你几日,直到你醒来。」

  「牛家?」又是谁?

  他完全迷惑。

  「你忘了呀!瞧你一脸疑惑的样子,不就是你二舅家,牛妞给我一日十文钱,让我帮你把屎把尿的,替你擦拭身子和换药,因为你太沉了,还得抽空帮两小子推车。」他的脚走起来不顺,一跛一跛的,但推个车、看顾个人还行。

  「牛妞?」还有推什麽车?

  缓缓地,他的神智转为清明,目光澄澈的看着所处之地,简陋的篷车,很乡下的味道,空间狭小得只容他翻身,看似由几块木板拼凑而成,车内的另一头堆满粮食袋子、油纸包着的咸肉以及被褥等杂物。

  总之,不是很大的车厢,坐卧还好,稍一抬头就会撞到车顶……这是指以他的身长来讲。

  不过对牛家人而言还好,几个半大的孩子身形都十分单薄,不是很壮硕,最大的牛辉玉才十五岁,还在成长中,若是挤一挤,仍是坐得下四个孩子。

  「我就是牛妞。」真讨厌的小名。

  当初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先喊起的,结果全村都喊她牛妞,把人给喊俗了,她想让他们纠正过来,她爹和娘却呵呵直笑,说是贱名好养活,能长命百岁。

  逆光中,一只白中泛青的小手掀开草帘子,小小的人儿从外朝内探出颗头,白嫩的小脸上有双出奇澄亮的大眼,粉色的小嘴有如是晨曦花瓣上的露珠,鲜嫩生动。

  「旺叔,这里交给我就好,你有事先去忙。」牛双玉客气地将人请走,顺便接下他手中的碗。

  「好,你们表兄妹好好聊聊,我先去看看我家那几个皮猴。」没他镇着都要翻天了。

  旺叔笑笑地挥手,不以为然。

  等旺叔一走,牛双玉的笑脸盈盈就收了,换上一张不太友善的臭脸,弯弯的柳眉是竖的。

  「喂!做人要知分寸,感恩图报,不要人一醒来就忘了种种恩情。」她特意提醒他要报恩。

  「我不是你表哥吗?你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是错的。」看她小小的个子还仰起头神气活现的说话,他彷佛看见一只刚破壳不久的小鸭子正鼓着双颊叫嚣,不自觉莞然。

  她忍耐着解释。「那是权宜之计,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队伍中,官兵势必要查问的,核对身分时,我只好说你是我表哥,因为地震家毁人亡,匆忙赶上我们的队伍,都是自家人较好彼此照顾,只是你遇上离群的灾民被打劫了,还被抢走身上的财物。」

  好在她姑姑嫁的那家人正巧姓赵,也有年岁差不多的孩子,此事有村民出面作证,这才得以同行。

  灾民人数也要登记上册好回报给朝廷的,这一次地震灾情惨重,死伤十余万名,皇上十分关注此事,因此马虎不得。

  不过灾民太多也管不过来,只要事情不闹大,随行的官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,打劫钱财的小事时有所闻。

  「你是我表妹。」男子艰难的撑起上身,扶着车壁坐直。

  牛双玉有点不高兴地朝他胸口一戳。「你不是想吃定我吧!我郑重告诉你,我们很穷,养不起吃白饭的人。」

  「我想我还有点力气干活。」他看看自己结实的臂膀,想他也不是不能做事的人,但得等他养足了气力再说。

  闻言,她双目瞠大。「你真的赖上我们了呀!赵冬雷,你要不要脸,我们救人是出自善心,并非让你讹诈。」

  「我叫赵冬雷?」他指着自己,一脸困惑。

  心口一咚的牛双玉有了不好的预感。「你不会忘了自个儿是谁吧?拜托你,快摇头。」

  他是摇头了,但……「我不记得了。」

  「不记得……」扶着额,她感觉自己快晕倒了。

  「牛妞,我饿了,那碗白粥是给我的。」他笑着,眼神落在她手上那碗没多少米粒的稀粥。

  「吃吃吃……你就知道吃,你晓得为了你我花了多少银子,两百文哪!我肉疼。」她装出很心疼的样子。

  两百文她要编二十张草蓆或四十顶草帽,编得双手又红又肿还要强颜欢笑,安抚哥哥们,她一点也不痛。

  其实两百文不算多,他们还拿得出来,不过要掩人耳目,不能张扬。

  所以请大夫的二十文她讨价还价压到十五文,来个三回四十五文,药也是路上摘的,没药铺可买,譬如金银花、连翘、紫花地丁、知母等消肿退热、清热泻火的药草,认真找找还是找得到,就是比较累。

  最贵的是白米,明明车上有一大袋却还要向别人买,当初的卖价是一斤十二文,到了灾民手中转卖要四十文,转手就是暴利,她忍痛买了三斤,又切了十文钱的肥肉,附赠一根大骨。

  这些天便是用买来的白米熬成粥,喂给只能喝米汤的赵冬雷,他们几个孩子吞口水想吃也要忍住,再过几天到了牛头村就能敞开肚子大吃大喝了,想吃什麽就吃什麽,无须顾虑。

  「我会还你。」他一口倒光寡淡无味的汤水,毫无饱足感。

  「你拿什麽还,一穷二白的。」她搜过他的身子,只找到几张糊掉的纸,她想是银票吧。

  牛双玉自小衣食无缺,有爹娘的宠爱,哥哥们的呵护,身为秀才家的小女儿,她在村子里就有如官家千金,人人敬着她、让着她、讨好她,她威风得很,不觉得哪里不如人。

  不过她真没看过银票,最多是十两一锭的银锭子,是她爹存了一年的束修,那个温雅有礼的男人疼惜地抚着她的头,说要存着给女儿当嫁妆,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。

  可惜那人不在了,少个人疼她。

  「莫欺少年穷。」有手有脚不怕饿死,肯干就有活路。

  「呿!还拽文了,你现在名义上是我们牛家人,凡事自个儿要斟酌点,别起什麽坏心眼,要不我们也保不住你。」真有事就推他出去顶,她不会有丝毫愧疚。

  他的命是她救的,所以他这辈子属於她……不!是被她使唤,做牛做马的任其劳役,死而後已!

  「我说的是实话,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是谁,但我隐约感觉得到能做很多的事。」比起她的瘦胳臂,他壮得简直能举起一头牛。

  能做事最好,他们家真的养不起米虫。「你连日高烧不退,有可能烧坏了脑子,大夫说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,太过凶险,连他都没把握你能不能度过难关。」

  「你是说我发烧了,烧得太厉害而把过去的事给忘记了?」摸摸额头,还有些微烫,但身上的衣服似乎换过了,很乾净。

  「大概吧,我不是大夫不清楚。你穿的这件衣服是我爹的,他是个夫子,我们只剩下这衣服了。」牛双玉的意思要他好好珍惜,别弄脏、弄破了。

  「他怎麽了?」他问得很轻。

  牛双玉头一低。「和我娘一起被埋在土石下。」

 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,她背着人哭了好几回,爹娘给她的爱无私,两人一死,她的心空落落的,很孤单。

  可是人要一直往前走,不能停留在悲伤太久,因此她强打起精神四下找事做,藉着忙碌忘却伤痛。

  「节哀。」她还这麽小……

  不知为何,赵冬雷心中微微抽痛,似乎他和她有相同的遭遇,他好像很小就失去挚爱的双亲。

  「不用,难过是一时的,熬过就不难受了,不过你的板车几时要还我,你『借用』好些天了。」

  牛双玉年纪不大,照理说不用太介意男女有别,可是人人脸上有张嘴,特爱说闲话,所以她除了头一日待在板车内看顾他之外,接下来几天就由旺叔接手,她跟着大夥儿用两条腿走路。

  只是她没走过这麽久的路,体力上吃不消,有时不得已便坐在板车边上,让伤了腿的旺叔和哥哥们推着走。

  走走停停对她的身体是一大负荷,连日的奔波让她消瘦不少,人也少了些精神,再加上没能好好睡一觉,整个人好像枯萎的花朵,无精打采,走着走着还会打盹。

  因为板车内躺了一位伤患,她不宜与他同车,只好被迫睡在板车外头,底下垫着草蓆,勉强和弟弟盖着一条棉被,席地而眠。

  早秋的风带着凉意,她睡得很不安稳,翻来覆去地把弟弟吵得不能入睡,两人一早起来都有非常明显的黑眼圈。

  闻言的赵冬雷一怔,面有愧色的看她一脸困倦。「我再躺一会儿养足了气力,晚一点再还你……若能让我吃饱,我想我会好得更快。」

  「不是我不让你吃,是大夫说的,这几日昏迷只能灌米汤,人虽醒了也不能一下子吃太饱,胃会受不了,等等我拿半张饼给你,加了小葱的,可香的呢!」加了蛋的葱花饼,想想都口水直流,她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大张。

  「你们的终点在哪里?」

  「牛头村。」还有三天就到了。

  赵冬雷低头不语,暗自思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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