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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未收录] 《我家有只白眼狼》作者:泠豹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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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11-23 13:3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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泠豹芝《我家有只白眼狼》

泠豹芝《我家有只白眼狼》

泠豹芝《我家有只白眼狼》

出版日期:2017年11月17日

内容简介:

【再续前缘.变态忠犬攻VS.美人傲娇受】
于孜嘉前世身为允文允武,人人称赞的瑞阳王,
不幸养了只白眼狼,姓蓝名斐楼,
这家伙利用他摆脱不受宠庶子的命运也就罢了,
最後毒死了他,居然还有脸演得好像对他情深义重,
获得皇帝赏识,步步高升,如今还成了相国……
本以为这下借屍还魂成了个外室子,报仇之日遥遥无期,
谁知,老天眷顾,机会突如其来的降临了──
蓝斐楼为躲避追杀,闯进他的马车,拿刀逼他帮忙!
哼哼哼,既然要他搭救,那就只能听他的了,
还请蓝相爷委身当当他的男宠,
他绝对会帮忙瞒过敌人耳目,也好好疼疼他啊……
蓝斐楼(邪笑):你就趁现在嚣张吧,之後……有你好看的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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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7-11-23 13:3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一章

  「嘉哥儿,你回来了?」

  推开一扇斑驳不堪的门扉,于孜嘉漫应了声,缓步踏入小院,反身闩上木门,门内是个院子,院子里有口水井,三间旧屋围绕着院子,正前方是座小厅,他与问话的母亲及妹妹就是住在这里。

  他将陈旧生苔的木桶丢进井里,桶子砸进黑沉沉的水面,激荡出刺耳的声响,空荡荡的回音就像他冷冰冰的心。

  打起了水,双手将水掬起,幽冷无情的水光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,他才进入这个身体十几日而已,有些不习惯这张长相。

  枯黄的头发、焦瘦的脸庞,还有日积月累的绝望、所求不得的空洞与愤懑,让这张本就称不上好看的脸孔更加的尖酸刻薄,再看到自己粗糙的双手及双脚,让他心里猛地再度升起一切都再也不一样的想法。

  这双手没有拉过千金宝石装饰的黄金弓箭,朴实且太过破旧的衣服,也不像呈给宫里,皇家专用绣娘所制的华美衣物,脚上的破鞋千缝万补,更不能跟他往常镶上了红宝石与珍珠的锦靴相比。

  曾经的他是千金之子,享尽尊荣、世间无双,出行时美婢侍卫前呼後拥,兼之容貌不凡,轻浅一笑便足以倾城,蜂涌而来的奉承与赞语,众人嫉羡的目光与言辞他早习以为常。

  记忆中的他总是挥霍的,只因他的地位仅次於皇帝与皇子。

  世间上最软最白最美丽的天丝锦,就连京城里的贵人也难以得到一匹,他却拿来做成床帐,屋里总是薰着珍贵的沉香,镶着遥远东方过来的螺钿金珠的多宝槅座落在房间一隅,上面的摆饰总是随着四季而变化,只有最华美最新奇的宝贝,才会摆在那上面。

 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同,现在的他容颜不同,住的也只是破屋,别说薰香,连盖一床松软的被子都是奢求。

  而记忆中那些新奇的玩物沾上几滴红得刺眼的血珠,散乱的从柜上一路滚到了床底下,白色织锦长袍沾满了他吐出来的鲜血,他倒卧在鲜红色的鲜血里,透过落在地上的铜盆,可以见到那京城无数女子见了就会心跳加快、羞得满脸通红的俊美端雅脸孔因为毒性发作而皱起,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因为剧毒而充斥血丝。

  黏腻的鲜血、作呕的腥味,还在站在他床边狞笑的青袍男子。

  「你终於死了,多谢你这些日子的另眼相待,要不然要夺取这天下不会如此容易。」

  一句一字都令他痛彻心腑,彷佛将他碎屍万段、投入火中,比他身上的毒还要折磨。

  他的皇上舅父、长公主娘亲并不知道此人真面目,他怎能这样就死去?

  他不甘愿!

  喉头的咆哮被血凝噎,他只能发出不成语句的呼哧声,眼睁睁的看着这利用他的身分地位,获得万千好处的男子毒杀了他,并且取得了天下之主的信任。

  十月二十八日,城国皇上唯一最得宠外甥,被封为瑞阳王的周谨身亡,死因是毒杀,为了他的死,皇上封了整座城缉拿凶手,奉命掌理此事的人是蓝斐楼。

  後世总是这样评论,瑞阳王的死,成了蓝斐楼的升天之梯!

  身为瑞阳王幕僚的他,在瑞阳王的屍身前摇摇欲坠的吐血昏迷,这有情有义的一幕,给急赶过来的皇上深刻的印象,待考察过他的文才武功,不由得击节赞赏,出语夸赞他是精金美玉、世所难见,又因着死去瑞阳王的三分薄面,让他从白身跳至三品。

  此时,众人只以为蓝斐楼这个京城蓝家最不受看重的母亡庶子,已经藉着时势得到莫大权势,却没料到他还能再上一层楼。

  皇上本就有病在身,外甥之死更令他哀痛欲绝,身体日坏,不久便崩逝了,留下幼子继位,遗旨命蓝斐楼为顾命大臣,年纪不到三十,登上了相国之位。

  本来蓝斐楼是瑞阳王男宠之说在坊间从未间断,在皇家势弱,他一手遮天後,却无人敢提起,只因蓝斐楼得势後,一反之前有情有义的忠诚之态,掘了瑞阳王的坟,将他曝屍荒野,还幽禁了瑞阳王的亲母瑞安大长公主。

  从此瑞阳王周谨变成了一个禁语,以前要风得风、要雨得雨的瑞安大长公主则幽居於大长公主府内,大长公主府门前冷落车马稀,旧时府内禁不住的欢笑也成了绝响。

  周谨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死了两年後,借屍还魂成了于孜嘉,但他也不想放弃这多得来的一条命。

  「嘉哥儿,拿到银子了吗?小舞需要看大夫呀,再不看大夫,她就要死了。」

  听到水声,面容憔悴的女人走出屋门,忍住泪水的再问儿子,于孜嘉转向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,心中叹息。

  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扬着笑容,指甲染得红似火焰,在她的脸上没有无助、卑微与眼泪,只有自信、骄傲与开朗。而这个妇人实际年龄比大长公主更年轻,却已经老得像老妪一般,有了一半的白发,这全是生活所迫。

  于家二爷的外室子,这就是他现在的身分。

  若是于二爷对这身体的亲娘刘氏是真心真情也就罢了,但他是那种见一个爱上一个,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人渣。

  于家老一辈早已知道他是什麽个性,帮他娶的妻子极有法子,把持住了于二爷的钱财,家中妾少,他就出外养外室,头几年图个新鲜,还能有些进帐,等新鲜劲过了,这些外室就穷苦潦倒,叫天喊地也不见一个子儿进门。

  外室不要脸面堵上于二爷,于二爷两手一摊的说没银子;到于家讨钱,于家二夫人手段厉害,被她暗地下手弄死的不少。

  刘氏胆小又没见识,当年失了宠爱,生活开始捉襟见肘时,上门讨过银子,却被于二夫人几句狠话就吓得缩回了这破旧的屋子,若不是今日因为女儿病得厉害,再没银两看大夫就要一命归西,她绝对不敢叫自己日前才大病一场的儿子上门讨要钱财。

  「于家没给我银子。」

  于孜嘉才说了这麽一句话,刘氏就像全身力气都被抽乾似的瘫坐在地,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。

  「别再哭啼了!」

  他低声喝止,语气中的威压让刘氏止了哭声,她战战兢兢的抬头,眼里满是泪水,以至於眼前儿子的模样模模糊糊,看不清楚表情,但她想,他脸上一定充满了恼怒,觉得她跟他妹妹全是拖累。

  这个孩子对她向来是不满、愤恨的,这些年长大了,知道的事情更多了,更是日日咒骂—

  「既然巴上了于家,为什麽不去当妾,在外头当外室,我出去如何与人往来?你真是无用!」

  刘氏不敢再问儿子有没有什麽办法救他妹妹,也觉得没有法子能够救女儿了,她忍住哭音,却满脸伤痛的说:「既然如此,你去见她最後一面吧……」

  刘氏弯着背,慢慢的走进堂屋,彷佛背上负戴着千斤万斤,将她骨头压扁,于孜嘉将她一把扯住,拧着眉说:「她不会死,你也不必寻死。」

  他早就看透刘氏的想法,不喜这女人的懦弱,还不能喊她一声娘,觉得她不思自强,光靠男人的施舍怎能拥有幸福?可纵使如此他也不会眼睁睁看她去死。

  听到他这句安慰的话,刘氏反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
  她哭得双腿瘫软,揪着他的裤子泪如雨下地问:「我们母女都没希望了,就……就别拖累你了,你不是常骂娘拖累你吗?娘现在不拖累了!」嘉哥儿与她不亲,但小舞对她孝顺,成了她的命根子,她死了,她也不想要活了。

 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,于孜嘉咬牙暗骂,原主真是个败类,竟敢嫌弃自己的亲娘拖累,纵然这女子太过柔弱,但她终究是生了他的亲生母亲。

  他重重的晃了她的身子,「我说了,小舞不会死,你也不必寻死,但她若要活,只怕要拿别的东西来付这救命之恩。」

  「你有法子吗?嘉哥儿,快救你妹一命……」一听到有了转机,刘氏清醒了过来,声音更加凄绝,却又含着一丝希望。

  「你等着,等会就有大夫过来了。」

  话才说完,刘氏就听见推门声,她看过去,顿时欢喜得浑身颤抖。

  于家的大管家带了大夫过来,那倨傲无比的眼神彷佛自己不是下仆,而是高高在上的主子,看着刘氏的眼里满是轻蔑与讥刺。

  外室呢,连个妾都不是,更何况是这种立不起来的外室,若不是命好,生了个小姑娘,只怕这会儿不知道死在哪处呢,哪里能让自个儿亲自过来。

  「小舞小姐呢?老太君心疼她,叫大夫过来看病,这大夫可是专门替老太君把脉的,医术可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。」

  「多谢老太君、多谢这位爷,大夫快请进……小舞烧了很久……」刘氏又惊又喜,也没注意到为什麽老太君会突然关注起她的女儿,连忙抹了眼泪带人进去。

  大管家也口头大呼小叫,要大夫赶紧进去,「唉唷,可别烧出个好歹,大夫快帮我们家小姐看看。」

  大夫把完脉便说不是什麽大病,只是缺银少药才这般严重,只要吃下几帖药,烧退了就好了。

  大管家立刻命跟着来的小厮去捉药、煎药,药汤一灌下去,于舞儿烧便退了,刘氏在一边又是哭又是笑的,眼里满是喜悦,搂着女儿不放手。

  「老太君前些日子给人算了个卦,说小舞小姐命格尊贵,能旺于家气运,日後还有大造化,这女儿家就要娇着养,想要把她带在身边,以全天伦之情。」

  把一切处理妥当後,大管家说了这句让刘氏喜出望外,全然不敢相信的话。

  刘氏猛一抬头,双唇颤抖,眼里再度含满泪水,外室女这名声有多难听,若是能让于老太君养在身边,将来亲事一定不会差的,她只差没有跪下来朝于家的方向磕三个头道谢,感激老太君的天大恩情。

  于孜嘉却淡淡道:「大管家这话奇怪,小舞一个小丫头,能有什麽命格尊贵,说这话不是捧,是断了小舞的福气。」

  大管家瞪直了双眼,「嘉少爷,这与你在于家说的可不一样,你明明说……」

  「我是说于家喜从天降,大妹于晓云风姿绰约、美艳无双,据说恭西将军最爱美人,回京一次,总要再带个美人儿回边关,这大妹可是老太君的心头宝,老太君就不怕这宝贝被带到边关去?」

  大管家哼了声,「嘉少爷,我们也不绕圈子了,小舞小姐就是要代替晓云小姐出嫁的,这事儿已经在于家谈妥,你现在翻脸了,也别怪我们于家无情。」

  「我当初也说过了,要带就带一家,你要是只带小舞,我也敢扯破脸。」

  「小子,我说你别给脸不要脸,叫句少爷是给你面子,认真说起来,你是哪门子的少爷,从贱人肚子爬出来的,还敢跟我讨价还价?」大管家在于家已经三十多年,平常谁见到他不是毕恭毕敬,认为像于孜嘉这种外室子,本家若是不认,也不能如何,一个外室子在于家的地位,恐怕还不如晓云小姐的二等丫鬟呢。

  于孜嘉双手背在後腰,下巴微微上抬,薄薄的嘴唇略翘,那张蜡黄、称不上好看的脸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,彷佛站在那的,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外室子,而是一个得天之宠的天之骄子,任何人都不得在他眼前放肆无礼。

  他气势凌人的说:「贱人这话也是你说的?老太君可是当面说过,要抬我娘亲当姨娘的,恭西将军也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,李代桃僵,还找个身分低贱的外室女代嫁给他,如此打他脸的亲事是要结仇吧,试想在京城里只是三流的于家能不能担得了恭西将军之怒。」

  大管家咬牙切齿,没想到于孜嘉是这麽难啃的硬骨头。

  二夫人吩咐过他,只带于舞儿回来,另外两个没利用价值的,何必抬回来吃好穿好?说完这话,二夫人赏了他一百两银子,这银票还在袖里沉甸甸的呢。

  而钱都收了,这事若没完成,他还有好果子吃吗?

  大管家想了想,用上拖字诀,「原来是这样,是我不懂事,不知道老太君有这样的主意,但府里现在只整理了给小舞小姐的院子出来,姨娘要回去住,还要些时日……」只要把于舞儿带回去,这事就完结了,至於其余人老太君会交给二夫人,自然不会过问到底有没有把人接回府。

  于孜嘉弯唇一笑,但那笑意未达眼底,更显气势凌人。

  「那就何时扫乾净了,我与妹子、母亲再一块回府,届时我们恭迎于家车驾,顺便替我妹子造声势,于家二小姐虽因从小病弱养在老太君身旁,极少出来见客,但是京城里也不能没人知晓吧,恭西将军可是精明着呢。」

  如此软硬不吃,让大管家堆笑的脸终於垮了,露出原本的势利嘴脸。

  「嘉少爷,我劝你见好就收,你若是如此强硬,也别怪我回府後从实禀告你的不逊之罪。」

  「大管家请,可要告诉于二夫人—我的嫡母,这车驾排场呢,不能比大妹的差,若是想要来阴的,将我与母亲害死,好接小舞孤零零的回于家任其摆布的话,那可是打错算盘,我已在里正那里写了文书、按了指印,说我与母亲身体健康,近日更是时来运转,要回于家享福去了,绝无轻生之念,刚好那日是里正的寿辰,左邻右舍大多在座,全都做了见证向我贺喜,你们能堵一人的嘴,堵得了千千万万人的嘴吗?」

  大管家脸色全都变了,不悦的拂袖而去。

  没多久,车驾浩浩荡荡的过来,将刘氏三口人接回于家,这动静极大,窄小的的巷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,大家都说刘氏苦了一辈子,终於要过上富贵的好日子了。

  刘氏扶着昏昏沉沉的女儿进了车内,刚才听了儿子与大管家的对话,她一开始是惊怕,到最後却有些欣喜。

  儿子竟然如此能干,为了女儿与于家谈条件,还真的让于家把他们接回去,这下他们母子三个,总算是能享福了吧?

  在往于家去的路上,刘氏越想越开心,压低声音喜孜孜的说:「嘉哥儿,那个什麽恭西将军是个大官吧,我们小舞是真的能嫁给他吧?」

  于孜嘉平静的眼神转向刘氏,心情却有些阴沉,这个便宜娘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

  「姨娘为何不问这麽好的机会怎麽轮得上小舞,又为何于家要大费周章,不惜把我跟你都接回去也要让小舞代嫁?」

  「无论怎麽说,对方是我们攀都攀不上的大将军,也许大小姐看不上,但对我们小舞来说这可是一门极好的亲事。再说了,我们小舞也是个才女……」

  于孜嘉眼神暗沉,他忍住叹气的冲动,阻止她继续说下去,「姨娘慎言,于家大小姐容貌姝丽,才情不凡,小舞要避免担上这些虚名,与大小姐争锋才是。」

  刘氏却听不出于孜嘉的好意,只觉得儿子是心胸狭窄,哀哀的说:「你怎麽……你怎麽见不得你妹子好?她若是嫁了个将军,以後也能提拔你的,你怎能心胸狭窄至斯,我知道你就是看不上你妹子,但巷头街尾全都称赞你妹子……」

  于孜嘉听得头疼,深吸口气,再次打断她,「我不是说小舞不好,只是你就不怕你嚷嚷着说小舞是才女,引起于大夫人跟大小姐不满,对付小舞吗?」

  把话讲得这麽白,刘氏才总算懂了,呐呐的说不出话来。

  于孜嘉看着转而一脸忐忑的刘氏,又看看昏睡着的于舞儿,心里重重叹口气。

  他既然占有了这具身体,对於原主的亲人他自然是愿意加以照顾,改变她们的生活,所以他殚精竭虑,就是为了让刘氏与小舞进入于家,不愿让外室这两个字压垮了两人,毕竟外室女这三个字黏在小舞身上,只怕她一生都毁了。

  可是现在他忍不住细思,这样没脑袋的刘氏真能在于家过下去吗?在于家这样的地方对她是好是坏?

  也罢,他能为原主做的,也就是守护这两个亲人了,更何况只要他这个儿子有出息,刘氏的生活自然也会好过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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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  马车停了下来,刘氏被请了下车,于孜嘉扶着妹子随後。

  立在车前的婢女向三人见礼,恭敬的道:「向刘姨娘、嘉少爷请安,请刘姨娘与嘉少爷先一步更衣,才好进寿宁堂见老太君,至於小舞小姐,老太君已把清风居空出来,还请医娘轮流照顾小舞小姐,姨娘尽可安心。」

  两个抬着软轿的婆子把于舞儿带去安置,于孜嘉上一世向来吃好穿好,这一世过着如此贫困的生活,粗糙衣物穿在身上像要割人一般,他当然不惯,便带着刘氏随三名婢女进入屋内更衣。

  刘氏这一辈子都没穿过这麽漂亮的衣物,戴过这麽漂亮的首饰,几位婢女嘴甜捧着她,让她晕陶陶的,浑然没察觉到婢女们眼底的轻蔑,其实这些衣裳首饰比一等大丫鬟穿戴的还不如,也只有刘氏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才会开心得以为这就是最好的。

  于孜嘉则是不然,神色依然平淡从容,宠辱不惊,让伺候他的丫鬟都在想,他是装模作样,还是天生就有这种气度。

  母子俩更衣之後,就一起来到寿宁堂,刘氏心中本就忐忑,但也有着欢喜和期待,可她与于孜嘉才跨过门槛,就听见重重的喝斥声—

  「于家不肖子孙,跪下!」

  刘氏被这声响吓得脸色发白,双脚一软,若不是于孜嘉眼明手快,伸手一扶,她险些跪下。

  她满眼惊慌的侧头看向于孜嘉,于孜嘉不置一语,只是对堂内拱手作礼。

  堂内有四个女子,坐在主座的是老太君,其余依次排列,大概就是大夫人、二夫人、三夫人。

  「嘉哥儿见过祖母、大夫人、二夫人、三夫人。」

  满头珠翠,穿着正红,身形福态,眼里存着看热闹兴味的妇人笑道:「哎呀,二嫂子,原来这就是嘉哥儿,三言两语就进了于家,果真是大才。」说着,她转而对于孜嘉说:「嘉哥儿,我是你三婶。」

  趁着这时候,于孜嘉看了眼被称呼为二嫂子的妇人,她瘦削些,眉眼吊高,皮笑肉不笑,似乎不以为然,大夫人则是坐在椅子上表情木然,看都没看他和刘氏一眼。

  而刚才吼声如雷的,就是站在老太君旁边的大管家,他一脸小人得志嘴脸,再看他嚣张大吼老太君也不阻止,可见在这短短的几刻钟时间,他不知抹黑造谣了多少事。

  于老太君端坐着,手里拿着佛珠低声念着。

  刚才她已经从大管家嘴里听到了整件事情,果然是外室养的,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,竟然敢说于家是个三流世家,却又想要藉着妹妹巴着于家不放,简直无耻。

  再无趣的瞄过于孜嘉一眼,于老太君心中冷哼。

  这孩子长得面黄肌瘦、尖嘴猴腮、愤懑的刻纹缠在脸上,哪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度,愈看愈不喜,虽然知道管家刚才说的话有几分夸大,但这孩子实在入不了她的眼,胆敢耍手段进于家,她就要先挫挫他的锐气,以免他不知上下尊卑。

  「嘉少爷,你犯了错,还不跪下!」

  见于孜嘉挺直背脊,一脸云淡风轻,那样子比这里的大家长还要张狂,大管家暗恨得怒气冲天。

  在于家里头,人人捧着他,看到他就像看到祖宗一样,这个外室子却敢让他三催四请,而且还让他在二夫人面前落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。

  幸好那一百两二夫人没收回去,还再给了他一百两,要他在老太君面前说这个外室子讥笑于家是京城的三流世家,老太君这麽重视面子,而且深以于家为荣,怎麽能饶得了这大逆不道的外室子?

  他一听就觉得这法子好极了,不愧是二夫人,连他都没想过还能再下这狠招。

  他决定要让于孜嘉知晓小鬼难缠的道理,别说他只是个外室子,就算他是真正的于家少爷,惹怒了他,他也能暗中作尽手脚,让他吃够苦头。

  于孜嘉却没有理会大管家,打量自己换上的锦衣,这灰青色像久积的灰尘,应该会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更加难看不讨喜吧。

  以前的他,最喜白衣,沾染上一点点颜色、一丝丝污浊就会被他弃置不穿。

  他看了看袖口的缝线,发现竟有个线头冒出头来,看来这衣裳缝制得不够好呀……想到这里他失笑,旧习难改,他还是爱华衣美食。

  「嘉少爷,跪下!」

  见他不理,大管家得意洋洋的心想他是吓呆了,更加疾言厉色,但脸上的笑容差点藏不住,让你敢对我横,报应就在此刻。

  于孜嘉抬起下巴,露出轻浅的微笑,他那张脸一点也不好看,但那笑容却把他整张脸点亮了,他眼里光华流转彷佛星辰,笑容更让人感觉满室春风拂过,不少婢女都看呆了。

  明明是一个长得不怎麽样、出身也卑微的人,怎麽气质能这般高贵?落落大方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,就连大少爷也未必比得上。

  「男子汉一生中跪天跪地跪父母,岂有跪个奴仆的道理?一进祖母的居处,竟有小人要我下跪,像要折辱奴仆般的欺辱我,祖母是否受人蒙蔽,要不然岂会全无慈爱之心,让这等下贱奴仆折辱主子。」

  「你还有话说?明明就是你讥笑于家是三流世家……」

  不待管家讲完,他立刻先声夺人。

  「于家祖先出身贫寒,起於微末,高祖皇帝起义时,祖先投於麾下,高祖皇帝当时纵横沙场,只是四面环敌、上有北贼,下有南蛮,东有东夷,西有乱贼,曾三次兵败受过重伤,一次更是差些断了气,是我于家先祖冒着箭簇与刀尖的危险将高祖皇帝背出,因此高祖皇帝黄袍加身後,不忘旧恩,封于家先祖为庆嘉公,三代後才递减爵位,皇恩浩荡,这等看重就算在高祖同袍部下中也难得一见,因此当世盛赞于家是世家中的第一位。」

  他过去身为瑞阳王,每个人都想攀亲带故,为了理清众人关系,避免沾染上不该结交的人,所以他从小就开始背族谱,不只背自家族谱,也背别人族谱,还要广泛了解过往旧事,才搞得懂京城里谁跟谁有亲,谁又跟谁有宿怨。

  所以背起于家的祖谱,小菜一碟而已。

  一直垂头的老太君这下终於抬头了,眼里满是惊诧,堂上其他几个人却是不懂他说这些想干麽。

  这是于家的历史没错,但也就只是历史而已,早已湮没在历史的洪流里,现在于家哪有这等能耐?

  但对於老太君而言却是不同,她嫁进于家时,于家仍风光得不可一世。

  这些话让她彷佛回到出嫁时,看到众人艳羡的目光、听见姊妹们的祝福,迎亲的队伍占满了京城最热闹的街道,一幕幕就像流水般,转瞬即逝,却又在记忆中那样鲜明与清楚。

  然而于家的光荣在这些年里消磨了,于家家主汲汲营营却无太多建树,于家几个小辈不够优秀,再出了几件丢脸的事情,京城里一流世家的拜帖,就很少传到于家这里来了。

  「我听大管家说,你对着他不屑的说于家现在只是个三流世家,嫌弃我们于家来着,为何又说起先祖的事情?」老太君开口了,语气却很温和,像是不解的询问。

  对於能背出于家光荣历史的小辈,她总是愿意多给些耐心的,就连他那不好看的脸,她都觉得顺眼了许多。

  于二夫人本就看于孜嘉不顺眼,现在听到老太君的问话,更加恼怒,暗地里恨恨的瞪了于大夫人一眼。

  大房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恭西将军,却把她二房的外室女找回来代嫁,这不是削她面子吗?

  让这外室子登堂入室,而且他能说善道,竟把一向难讨好的老太君给说得露出几分慈爱……就连她自己的风哥儿都得不到老太君几句慈爱的问话,这外室子简直是个祸患!

  于孜嘉淡然的道:「难道现在的于家不是三流世家?明明大伯父还有着庆嘉伯的爵位,区区一个恭西将军回京,就将于家众人吓得有如惊弓之鸟,不敢拒婚,只敢找人代嫁。可那恭西将军是什麽人?只不过是被人招了安,镇守在北界,打了几次胜仗就骄蛮起来的匪首而已。」

  「匪首?你竟敢将战功赫赫的恭西将军说成匪首?」于二夫人倒抽口气,声音尖厉的叫嚣,「你这是瞧不起勳贵,还是要替我于家招来杀身之祸!」

  「若不是于家没落成了三流世家,也不至於怕成这样!」于孜嘉话锋一转,凝肃的道:「可纵使于家没落,也该有铮铮傲骨,二夫人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又是何意?难不成我们于家人见到恭西将军就要双腿发软,做小伏低,数典忘祖的把家里的女人献出去吗?」

  他反唇相讥,一股霸气浑然天成,没有人敢说他顶撞嫡母大逆不道。

  「你、你—」

  被他拂了面子,于二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,嫁的不是她女儿,她其实无所谓,可于孜嘉这麽一说,就像是她看不起自家人,没半点骨气。

  于老太君不满的瞪视她,让她住嘴,她顿时不敢再说下去。

  倒是于大夫人抬起脸,冷笑着道:「你倒是能言善道,怪不得能把一家子都弄进来。」

  他肃立不语,老太君捻着念珠,沉吟好一会才道:「你说这些话,莫非是有法子让贪爱美色的恭西将军放过于家吗?」

  「法子自然是有的。」

  「你真的有法子?」于大夫人虽然是不信的质问,脸皮却染上了激动的红晕。

  传闻恭西将军性情暴戾,前两任正妻都是被他打死的,妾室自然更不用说,他们大房独有一女,她是于晓云的亲娘,哪能将她嫁给这种人?

  可她的丈夫若是听闻了恭西将军想要向晓云求亲,只怕将自家女儿绑上花轿也不是不可能,虽说弄了个于舞儿过来,但也未必能派上用场。

  以自家丈夫势利爱权的程度,怕是会坚持要嫁亲生女儿,不在乎自家女儿可能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。

  于孜嘉背脊挺立,姿态清雅若青竹,不卑不亢的道:「大伯娘是庆嘉伯夫人,祖母是庆嘉伯府的老太君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要为于家效力,也要两位承认我是真正的于家人,而我娘亲在外苦守二十年,辛酸又有谁知,她当初父母双亡,生活窘迫无奈下才与爹亲在一起,这些年来洁身自好、在外从不惹麻烦,也不敢以于家名义招摇,舍妹更是纯良孝顺,难道不值得给她们一个名分?」

  于老太君明白了他的意思,要他献出方法,就要好好安置他的家人。

  「刘姨娘是个乖巧的没错,不如就这样吧,将嘉哥儿的名字写入族谱,远山居那一处荒了许久,打理好就让他们一家搬进去,刘姨娘我看脸色不太好,免了她每日向嫡妻问安,小舞这孩子在外头也苦太久了,她的亲事由我作主,总要找一个合眼缘的,至於月银就由我这里供出。」

  于二夫人脸色黑沉,于三夫人噗一声笑了出来。

  谁不知道二嫂子蹉磨後宅妇人的手段多,进来哪有命在,但老太君一发话,她那些手段全都用不上。庶子写上族谱,地位不可动摇;姨娘不必日日问安,自然不会受到她的折磨。再者连庶女的亲事都被老太君握着,她也没办法拿庶女亲事作践庶女,拿捏这一家;最後月银由老太君那里供给,她就更无法下手了。

  「孙儿多谢祖母慈爱之心、关爱之情,孙儿无以为报,恨不得能为于家挡风遮雨,兴盛于家。」于孜嘉这一次是真心诚意的道谢。

  其实当初开口说让小舞代嫁,只是个敲门砖,等真正进了于家的门,才是他发挥的开始。

  经历宫廷之中无数的尔虞我诈、勾心斗角,曾是瑞阳王的他,又怎麽能够让人拿捏在掌里任意揉捏折磨,况且後宅的事,也不是他一个男子该管能管、每日注意的。

  後宅是女人的战场,不是男人的!

  但他要护着刘氏和小舞,那就只有在进门时,抱紧这个家里最粗的大腿,得到老太君的注目,才能一劳永逸的断绝後患,刘氏脑袋不清楚没关系,他要就算她脑袋不清楚,也没人能够利用这一点来害她。

  同时,他也要取回这个身体该有的地位—于家二爷次子的身分,让自己能正大光明的行走在外。

  为此,他必须证明自己值得老太君的关爱,证明自己对家族的价值。

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没有利益的事有谁会去做,但只要有利益,杀头的生意也有人肯干。

  此番若是没有证明自己的价值,他就算能藉小舞的事进入于家,只怕也离死不远。

  试想,一个软弱不明事理的姨娘,一个扶不起阿斗般的庶子,进了世家大门,就连仆役都能踩上一脚,更何况是里头的主子。

  就像今日大管家敢对老太君颠倒黑白的使坏,若说这里头没有于家二夫人的手笔,他是绝对不信的。

  于二夫人要在他进于家第一天就踩死他,那他也只能反击,让她没法子再来惹他。他瑞阳王能得先帝的宠爱,娘亲能够在皇朝里呼风唤雨,绝不是凭着那一点血脉关系,他能出头,毕竟是有本事的……

  想到这里,于孜嘉猛然想起蓝斐楼,那人把自己跟娘亲骗得晕头转向,可真是比他们更有本事!

  想起此人,一时牙都疼了,他怎会被这人给迷得晕头转向?

  若说长相嘛,自己长得比他还好;若说文才吧,自己可是帝师亲手教出来,蓝斐楼要跟他比,就像萤火与月光!若说武功吧,自己骑射皆佳,说是贵公子们的模范也不为过,蓝斐楼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,骑骑马可以,跟他比?哼,当然是更落於下乘。

  偏偏自己就是被这个人给骗了!

  这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?

  还是说坠入爱河,他就变蠢羊呆驴了,被人害得失身也就罢了,连命都没了是怎麽一回事?

  「嘉哥儿,你怎的不说话?你有什麽好法子?恭西将军素爱美人,我只怕我的晓云……」见于孜家久久不言语,于大夫人神色多了几分怀疑。

  于孜嘉被这句话拉回了心神,从容的说道:「大伯娘,这个法子我只能用写的,不能宣之於口。」

  「是什麽馊主意,要这样遮遮掩掩的……」

  于二夫人恶意中伤,也改变不了于老太君与于大夫人的心意,毕竟于晓云就跟她们的命根子一样,无论什麽样的法子,只要能避过这一劫,她们都愿意试。

  于大夫人命人拿来笔墨,于孜嘉在上面写了几个字,递给了老太君—其实他只是要叫她们贿赂一个人,只是贿赂这事不好听,私下做就行,拿到台面上说,万一被二夫人给拿住把柄可就糟了。

  于老太君皱了眉头,似乎不敢相信,「这法子真的有效?」

  「不妨一试。」他笑吟吟的道,心里却十分笃定。所谓一物克一物,恭西将军虽然野蛮,但也是有人治得住他的。

  于大夫人却是紧蹙眉头,「这……若这人有这麽大的能耐,我怎麽没听闻过这个人?」

  「恭西将军乃是一个不识字的莽夫,他能屡战屡胜,与此人有很大的关系,传言两人是从小的玩伴,恭西将军的军粮、军备全都是此人负责的,这人说的话,恭西将军就得听。」于孜嘉笑了笑,「这种消息,通常是不会传到後宅的。」

  他会知道这件事,是蓝斐楼告诉他的……

  蓝斐楼说的话总是很有趣,得到的消息也总是很让人惊奇,深深的吸引了他。

  後来他才发现,这是蓝斐楼讨好人的伎俩之一。

  当蓝斐楼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,你不会感觉到他在巴结与谄媚,只会让你觉得跟他相处如沐春风,与他说话十分投机,自然而然的便对他有了好感。

  如此说来,蓝斐楼果然是人才啊!

  也就是这样的人,才能宰了自己,还在宰了自己前上了自己。

  一想起这凄惨的事实,于孜嘉又觉得自己牙疼、胃疼、心口疼,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有多傻?

  想想,蓝斐楼从一介庶子成为他的知交,现在仗着他的死,一举变成了万人之上、一人之下的相爷,他不服输都不行!

  这人不只有本事,连坑蒙拐骗的伎俩都一流。

  小骗子是骗银,大骗子是骗心,这家伙连国家都骗了一半,他实在不得不服。

  不过那家伙虽然很让人恼怒,但他说过的话倒是派上了用场。

  蓝斐楼说过,恭西将军曾经犯浑想要狎弄麾下士兵的美貌娘子,他那个儿时玩伴兼军师毫不畏惧,拿起板子就抽,抽得恭西将军摀着屁股满帐蓬跑。

  蓝斐楼说得绘声绘影,让他眼前不由得浮现一个五大三粗、满脸横肉的粗莽汉子,摀着屁股惨叫逃奔,尖叫声能惊起暗夜飞鸟,再加上跑不动後,痛哭流涕的向自己的军师跪哭道歉的情景,让他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,因此记忆特别深刻。

  他笑完之後还说:「这样说起来,恭西将军的军师英洋还挺有正义感的,不让恭西将军淫人妻女,也是一件善事。」

  蓝斐楼为他倒了杯香茶,眼底也含着笑意,修长的手指滑过白瓷茶杯,赏心悦目—他一向欣赏好看的人事物,所以蓝斐楼当时的模样,他也记忆犹新。

  「不妨这样说,恭西将军此人确实好色,说他强夺妇女的消息不少,那麽这就有个问题—平常军师也没阻止,怎麽今日就阻止他强夺人妻?」

  「咦?平常不阻止的吗?」他当时不明就里,发出了疑问。

  蓝斐楼微微一笑,解释道:「只是利益至上罢了!出征之前淫士兵妻子,一旦引起愤懑,就可能变成大乱,因此军师阻止了。」

  他当时还想蓝斐楼见微知着,真是个好人才,那一句利益至上,也是真理。

  果然,这个好人才一回头,就把自己坑了啊,完美表达什麽叫利益至上!

  蓝斐楼那家伙把自己骗得团团转,又硬说不在乎自己的残缺,这个窃国的大骗子,当时应该就甩他几鞭子,把他那张迷人的脸给毁了一半才能消气……

  总之,既然军师英洋是个利益至上的人,边关缺粮少米,只要针对这方面贿赂应该很有用。

  于老太君与于大夫人面面相觑,这法子简单得令人不敢置信,可看着于孜嘉胸有成竹的模样,又不由得生出几分信任和希望。

  若这法子真的有用,可真算救了晓云一命……

  思索一番,于老太君开口道:「嘉哥儿先回屋里休息吧,另外,大管家之前应是听差了却胡乱告状,就罚扣他三个月的银钱。」

  于老太君也不是傻的,在贿赂之前,自然要找人去确认一下英洋是否真有那麽大的能耐,答应给于孜嘉的好处,也要慢慢的给。

  但是乱告状的大管家她还是稍稍惩戒一番,算是给于孜嘉一个交代,让他不至於不满,安抚一下他。

  「是,祖母,孙儿告退。」于孜嘉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大管家的屎脸,于二夫人的黑脸,肚内暗笑,手段这麽嫩,还敢跟我斗,真是个笑话。

  刘氏跟着他走出了大厅,双目含泪的看着儿子。

 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嘉哥儿这麽有能耐,竟在进于家第一天,就能获得老太君的看重……这样说起来,过去她真的耽误儿子了,可这孩子心底还是有她这个娘亲和妹妹的,纵使她再傻,也知道儿子出头不只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她们……

  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,于孜嘉心里一软,刘氏虽然软弱、耳根子软,但终究是疼爱着孩子的。

  他捏着她的手道:「姨娘,往後的好日子还多得很呢。」

  「嗯嗯……」

  她哽咽的回应,这一次她没再提恭西将军的亲事,大概是看到老太君和大夫人的行为,她也知道有鬼,不敢胡思乱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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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7-11-23 13:35 | 显示全部楼层

  第三章

  老太君果然如之前所说,替刘氏母子三人找了一个清静的院落,那里还有後门可以直接到热闹街巷上,大概也是怕他们要出门或要买什麽,会被于二夫人给刁难。

  几个婢女、奴仆,全都是老太君那儿的人,这不只是给他们脸面,也是给他们的保证,任何想要动他们三人的人,绝逃不过老太君的眼睛。

  于二夫人无法整死他们,就改为给他们找点小麻烦—

  比如不让于孜嘉入族学。

  庶子这种东西,就是不能越过上头的哥哥,要不然倾家族全力栽培的嫡子不就变成了一桩笑话?

  只要于孜嘉文不成,武不就的,放养在家里,于二夫人看了也没那麽不满了。

  人的心总是偏的,于孜嘉虽然在初入于家时表现出色,但毕竟二夫人的嫡子于风早已有了才名,眼见大房无子,以後爵位会落在二房这里,老太君再怎麽样也不愿太扫二夫人脸面,所以做到了当初答应于孜嘉的一切,就放手不管了,专心忙着于晓云的事。

  可谁也想不到于孜嘉自己闹出了事。

  于孜嘉以前当瑞阳王时茶来伸手,饭来张口,出外逛街要买什麽,只要比划两下,就有人包好双手奉上,或是送回府里,银钱全都是帐房给的。甚至有的商家觉得能攀附上他,就是天大的好买卖,就算他不给银子也没什麽关系。

  所以他哪会在乎银子这等小事,他从没有为没钱伤透脑袋的时候!

  在他眼里,钱就只是个俗物,何须用心?

  可是现在成了于孜嘉,他才知道,原来一文钱能逼死英雄好汉不是戏台上的台词而已。

  进了于府,他的衣服是丝绸的没错,可却是最下等的,他怎麽能接受?想到自己过去穿的衣裳是什麽布料做的,他就有点忘形,跑去以前常去的布庄,看顺眼的就买买买!而有了衣服,总要有佩饰嘛,出门在外,就算男子也要注意行头的,所以到了玉器铺子,当然又是一阵买买买;接着想着房里太空,就又跑去古董店,同样买买买!

  最後又去向来喜欢的悦阳楼吃了几道菜,跟前面几家铺子一样,通通记在于家的帐上,但才回府,他就被几名小厮强行请到了老太君的寿宁堂。

  听着大管家报出的金额,再看看于孜嘉的神色,于老太君扶额。

  怎麽这个二孙子明明是个聪明人,却在花了大笔银钱後,还一副不知发生了什麽事的委屈无辜样?

  「你在悦阳楼光是吃饭就吃了二十两银子……」

  「二十两银子贵吗?小二还说帮我算低了些呢。」

  于孜嘉眨了眨眼,虽然脸还是不怎麽俊俏,但对上那湿漉无辜的眸光,还是让人骂不下嘴。

  于老太君按着心口,开始觉得这个孙子脑袋有问题,怎麽能帮着家里出主意解决大事,对於金钱却又傻得跟三岁孩童一样。

  二十两于家不是花不起,但、但也不可能一餐就花上了二十两,伯爷一天的花销也不过如此!

  而更可怕的是,这个孙子在街上绕上了一圈,就花了五百两,他到布庄买最高级的布,指名手艺最好的绣娘制衣,玉佩古董买了好几样……

  各铺子一送来帐单,惊动了帐房,她才知晓这个孙子有多会花银子。

  简直是败家子来着,若不是知晓他的性格,她还真要以为他是故意要败光于家的钱。

  被老太君一番话训诫过後,于孜嘉垂头丧气走出寿宁堂。

  老太君说了,这一次的五百两于家付了,但下一次可没有这种好事。

 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,连吃顿好的都不行,而要靠府内的月银,那也没办法,他找了个仆役来问,这才知晓,于家大少爷一个月也才拿到百两,这百两要用来孝敬师长、同侪间交游,说实在的,也是拮据得很。

  于孜嘉顿时发愁起来,之前连吃饱都有困难,自然是无法享受其他,可现在生活好多了,他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己。

  就在于孜嘉想着该怎麽做才能过回他习惯了的日子时,他花钱大手大脚、奢侈浪费、败金无行的恶名,早已在于家内传开了,会传得这麽快,当然有于二夫人在推波助澜。

  那天听帐房来报于孜嘉花了多少钱,于二夫人眼睛发亮,深深觉得她还是得了上天保佑,于孜嘉自己落了个把柄,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败坏他名声的好机会。

  于二夫人往日一直觉得继承爵位的铁定是他儿子,但于孜嘉回到于家那天的表现,让她心中瞬间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。

  万一大夫人想要过继于孜嘉怎麽办?

 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,那她这些年来的讨好算什麽,自家儿子也早就视这个爵位为囊中物,怎能被半路认祖归宗的人夺走?

  所以一见有这麽好的把柄,她立刻就要人宣扬于孜嘉的挥霍。

  而对于孜嘉而言,比于二爷还败家这话戳中了他的心肝肺,连肺管子都差些气得戳出个洞。

  说他废,说他花钱大手大脚,他还真回不了嘴,因为他没自己赚过银子,也不知道节俭为何物,可是把他跟他那个烂爹比,他真是不能接受。

  那个烂爹自从他借了这个身体後,从没有见过,就连进了于家也是如此,因为他总是不回家,在青楼里眠花宿柳、风流快活,简直就是个败类。

  所以,再怎麽惨,也不能跟他瞧不起的于二爷比烂。

  不就是小小的银子嘛,只要他想赚,哪有赚不到的?

  他明明听说以前蓝斐楼也被嫡母苛待得连水都没得喝,但他来到自己身边时,身上完全没有穷酸气,衣物都是上好的,连配戴的玉佩也是极佳的。

  蓝斐楼都能自己攒钱翻身,总不可能他堂堂瑞阳王还赚不够自己要花的银子!

  于孜嘉进了京城最杂乱的鬼镇子,这鬼镇子其实是京城郊区一个三不管地带,这里有各种摊子,有盗匪掳掠来的赃物、色目人手里的外域怪东西,败家子从家里偷来换现钱的古董、还有走船人所带回来的稀少海货,应有尽有,只有你想不到的,绝对没有你买不到的!

  于孜嘉往鬼镇子最深处走,绕过了几处破落的房子,最後在一间挂着金闪闪牌匾的大屋子前停下。

  他敲了敲门,里头出来一个獐头鼠目的门房,恶声恶气的喝道:「滚滚滚,哪儿来的不长眼家伙,不知道这是鬼王的地方吗?」

  「你这门房讲话这麽不客气是怎样?是鬼王请我来的。」

  那门房眼睛长在头顶上,从于孜嘉的脸,看到他那不怎麽高级的衣服,再看到他那水头普通的玉佩,然後再往下看他那缝线不整的鞋子,立刻就露出一副「就你这穷鬼也敢来跟鬼王攀亲带故」的神色。

  「我呸,去去去,哪里来的穷酸,鬼王这麽喜欢金子的人,怎麽会邀请一个穷酸过来。」

  「鬼王会不会请我,又岂是你一介无名门房能知道的。」

  那门房愈加狗眼看人低的怒骂,「呸,小爷我就是知道,叫你滚就快滚,再不滚我就动拳头了!」

  「喔!原来如此,我有眼不识泰山,见过鬼王。」于孜嘉一笑,那笑容好似让天地万物皆暗淡无光,唯有那抹笑灿烂生辉,划破了暗沉的世间大放光明。

  那穿着破烂的门房愣了一瞬,随即嘶了一声,回过神来,将于孜嘉紧急捉进了门里,「他娘的,这是谁泄漏出去的?我装了十几年都没人发现,啊,之前也有一个姓蓝的混帐发现老子就是喜欢装穷、装门房、装乞子,看这个世间百态。小子,你又是怎麽发现的?」

  「知道鬼王究竟有没有邀请我的人,也就只有鬼王本人了。」

  鬼王,顾名思义就是鬼镇子的王,每一任鬼王叫什麽名字没人知晓,反正当上了,就被称为鬼王,而这一任的鬼王据说已经当了二十几年,还没被人拉下杀死取代,可见是很有自己的手段。

  他最难杀的原因之一,就是他常年不在,而且面貌常在变化,所以坊间也有传言其实鬼王是好多不同的人装扮的。

  于孜嘉拱手作揖,依然笑盈盈的,鬼王看了一眼就连忙别过头,这家伙脸长得不怎样,但那笑—也笑得太美了,让他有摀住眼睛的冲动。

  眼睛都快被那笑给弄瞎了,再看下去,魂儿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
  「停停停,你别笑了,告诉你,老子只爱女的,不爱男的,色诱这一套对老子来说是没用的。」

  传言瑞阳王一笑倾城,说他回眸浅笑,可跟日月争辉、沉鱼落雁,他没见过前几年死了的瑞阳王,但是这个人的功力跟瑞阳王相比,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
  笑起来像祸害的人,唔……他抖了一下,一定都不是什麽好东西啊。

  「我说你这笑得像祸水的家伙想要干什麽?」鬼王狐疑的问,他现在是看出来了,这小子外表落魄,可气质却超凡脱俗,跟鬼镇子格格不入,这样的人,有什麽事情好拜托自家的?

  「想跟鬼王做个生意而已。」

  鬼王瞪大了眼,想到了不是很愉快的事,「上次那个姓蓝的也这样说……」

  「结果他跑了不少海船,进了不少海货,让您大赚一笔对吧。」

  鬼王皱眉,除了这小子,全天下就那个姓蓝的知晓他的真面目,这人不只揭穿了他的身分,还知道那个姓蓝的靠什麽方法赚了钱,若说没关系,他可不信。

  「他是你什麽人?」

  「仇人!」

  于孜嘉的话让鬼王傻了好一会,随即喷笑出来,口水喷得到处都是,于孜嘉若不是退了一步,就要被喷到了。

  「你知不知道姓蓝的现在当的是什麽官?」

  「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相国。」于孜嘉说得咬牙切齿,可看鬼王的表情还是一脸讪笑。

  「知道得这麽详实,还敢说他是你的仇人?啧啧啧,竟有个傻子说他跟当今相国是仇人,这真是今天最好笑的笑话,唉唷,每日一笑心情好,哈哈哈。」鬼王在他身边绕了一圈,指指点点,完全拿他当笑话看的道:「瞧你正是青春年少,何必跟当今相国过不去,是有多大怨多大仇。」

  「我现在没有跟他过不去的本钱,事实上,我穷死了,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,所以才想要跟鬼王合作。」

  「合作啥?」

  「金矿。」

  鬼王又喷了一大口唾沫出来,这次是被噎到的,呛得他咳个不停,斜着眼睛看他,觉得于孜嘉肯定是疯了。

  「你—咳—咳—你说什麽?」

  「瑞阳王的封地有座金矿,从来没有开采过……」

  「等等!」鬼王听不下去的吼道,「你知道金矿不能随便采吧!」金矿是什麽东西?那是朝廷的东西,皇上说开采才能采,谁敢私下偷挖,就等着灭门吧。

  「那就银矿吧,瑞阳王的另一处封地有银矿……」

  这是哪儿来的傻子,说得好像金的不行,咱们就换银的,还这麽大的口气,说开采矿就开采?鬼王头疼,「银矿也不能随便采……」

  「铁矿呢?我知道……」

  鬼王大力的蹦起来,跳得有半人高了,简直想一袖子就把眼前的年轻人扫飞出去。

  这不是傻子,根本是灾星!

  这小子今天跟他说的这些话,若是被第二个人知道,他哪里还有命在啊!

  「铁你个屁!铁矿是做兵器的,自古以来谁敢私下自行挖铁矿,就是有谋反的意思,你老寿星上吊,活得不耐烦了,老子还想活长点呢!」鬼王嫌弃到了不行,挥手赶他,像在赶个倒楣鬼。「你这家伙快给我滚,看你印堂发黑、讲话颠三倒四,老子不奉陪了,快滚,快滚。」

  于孜嘉呆立着,怎麽当初蓝斐楼一来谈生意就行,自己跟鬼王谈生意就不行,自己跟他的本事落差没这麽大吧,亏自己知道这麽多事,还懂得利用蓝斐楼提过的消息,怎麽没有半点优势?

  于孜嘉怎麽也不肯放弃,绞尽脑汁的想,急急忙忙地吐出一句—

  「那卖纸呢?」

  鬼王怒骂不休的嘴巴停了下来,狐疑道:「什麽纸?」

  「谨阳纸!」

  鬼王这次蹦得更高,骂得更尖声,比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。「他妈的放屁!你知道谨阳纸是什麽吗?那纸取已逝的瑞阳王名讳与封号各一字为名,色白如月,盈润有光,与墨香交会竟夜半生香,又称为暗香纸,纤薄的纸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,也被称为月华纸。

  「那是瑞阳王自己做出来的,就是他在世时做几盒好玩,用来送人的,每个拿到的都要吹嘘一番纸张的美,大书法家甚至以有此纸为荣,他一死,怎麽做都没人知晓,谨阳纸就变成纸的传说,现在莫说是一盒,就是一张,黑市里也要卖上十两银,但有行无市,根本就没人拿出来卖。」

  于孜嘉忍不住想,原来哥不在江湖,但江湖到处有哥的传说啊,果然哥还是很厉害的,嘿嘿。

  「我会做谨阳纸。」

  这话说得鬼王更气恼了,脾气更是像一串炮仗似的,点了就炸。「放屁—就算你会做,老子也不收,现在没人敢拿瑞阳王的东西出来卖了!蓝相国跟瑞阳王有仇,市面上卖瑞阳王的东西是会没命的,据说蓝相国当初在瑞阳王身边被当成男宠,在瑞阳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,一得志後,恨得把瑞阳王掘坟曝屍,瑞安大长公主对外说在府里为瑞阳王祈福,但谁不知道是被软禁。」

  于孜嘉又觉得自己牙痛、胃痛、心口痛了,他才想骂人好吗?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!他才是该哭得昏天暗地、含泪泣诉天地不公的被骗苦主好吗,现在这世道是怎样?苦主得都被说成是加害者,到底还有无天理了。

  他缓缓道出自己敢提出交易的最大凭仗,「那是一般市面上不能卖,你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啊。」

  鬼王滔滔不绝的怒骂声忽然一顿,摸着下巴恍然大悟,老子刚才想的太正道,老子的鬼镇子就是邪魔歪道,怕啥官府啊,那姓蓝的以前也是找过老子帮忙的,论把柄,老子也有他的啊。

  「没错,我这里是黑市呀,市面上淘不到的,就要到我这里来买。」鬼王喜不自胜,想通的感觉真的好好。

  于孜嘉丢给他一个鄙视的小眼神,「所以你怕官兵干什麽?蓝斐楼在明,你在暗,我们偷偷卖,而且卖得愈贵愈好—」

  鬼王这次正眼看了于孜嘉,愈瞧愈觉得这个人什麽都好,除了那张脸皮没那麽好看,但是那气质、那风骨、那站姿,怎麽看怎麽不平凡。

  他喜孜孜的揉了揉手,兴奋称赞这个此刻看起来很顺眼的人儿,「你这小夥子够贼啊,心肝黑,没良心,一张纸是要卖多贵,我们一张卖十两吧,就这个价,不能杀,要杀的人就叫他去吃屎,唉唷喂呀,小子你简直是太有前途了。」

  「这纸一张怎麽够写呢,愈是自认为是大师的,愈是一天要写上好几张,我看我们不如一盒卖一百两,第二盒半价,如何?但限定一个月只有一百盒,一人一次只能买两盒,吊着这些人的胃口,才能让他们知道这纸宝贵。」

  鬼王啧啧有声,一副自己老了、不中用了,不像年轻人赚钱不手软,又恨不得像只狼一样,对着天空嚎上几声,好表明自己的兴奋喜悦与开心。

  那些死官员文人,把谨阳纸捧得跟天一样高,当然也要付出像天一样高的价码来买,一想之後会赚多少,他就晕陶陶的。

  「我已经够黑心了,竟还有你这种心肝黑得像浸了墨汁般的後起之秀,限量这招妙啊,老人家我甘拜下风,好,我们就卖一百两,啊,对了,一盒几张啊?」

  「瑞阳王一盒只有放五张!」

  瑞阳王干得好啊,就算是个死鬼,他也要说他做得好、做得妙,做得让人竖起大拇指,他要是一盒放个一百张,自己还赚什麽。

  鬼王眼神发直,心里猛算,五张卖一百两,十张卖一千两,他刚刚真是想错了啊,这哪是灾星,这是天上下凡的活神仙,专门帮凡人招财的啊!

  他揉着胸口,连忙把财神爷给请到里头,端上了好茶,顺便叫婢女把家里好吃的全都上了一遍,谄媚的笑道:「唉唷,我的心跳得好快,跳得都痛了,这是要发大财的前兆吧,一盒卖一百两,那成本多少?」

  「佛曰不可说!」

  鬼王没那麽没眼色,知道是机密,也就不多问,「好,我们不说,我们只谈怎麽分帐。」

  「七三分帐,我七你三,工人你找,但最後的那一道工序,必须由我来。」

  机密向来不会外传的.鬼王很了解,於是不多说,立刻击掌立誓,当场签下了合同,于孜嘉说自己没钱吃饭,鬼王二话不说先借了二百两给他。

  至於于孜嘉是不是空口说白话,鬼王认为这个人一眼就识破他的身分,又说什麽挖金矿、银矿、铁矿的,好像人家眼里的杀头大事在他眼里就是寻常事,这人铁定是干大事的人,骗子也不敢欺到他头上来,更不会为了二百两来让他记恨一辈子,所以并没有多怀疑他,笑呵呵的把于孜嘉送出门。

  摸着袖中的二百两银票,于孜嘉终於觉得心安定了不少,走到鬼镇子的摊位上,就有闲暇可以多看几眼,不少小摊都有些新奇的玩意儿,让他爱不释手,开了不少眼界。

  他慢慢的经过一个地摊,脏污的破布垫在地上,上面零零散散的放了二、三十样东西,有些是带着绿藻的海货,有些不知哪儿来的,满是尘土,连物品的真容也看不出来,摊主也懒得清理,就这样随便卖。

  眼熟的感觉让于孜嘉停下脚步,对方见状连忙招呼道:「来,看看哦,海外淘来的好东西!」

  见于孜嘉对一个暗红色的东西看得目不转睛,他一把将那东西递给于孜嘉,随口乱说:「这东西早被人订了,只是那人也不来拿,公子如果要,五两就卖你了。」

  其实摊主也不知这是什麽东西,当初是个穿着不错的人,偷带了一包袱的东西卖给他,那人是半夜来,随便一个价钱就把一整包东西卖给他,显然这些货不是什麽正经路子来的,而这暗红色的玩意儿就是那一包袱东西中的一个。

  卖的人只说那一包都是好东西,结果摆在这里已经一年多,都没人看上。

  「五两?」于孜嘉话里满是惊讶。

  以为于孜嘉嫌价高,他连忙道:「那就三两了,成本价,不能杀了。」他正嫌那东西占位子,想不到竟有人看上了,当然说什麽都要清出去。

  「那这些跟这些呢?」

  摊主这一看就奇了,这小夥子是随手指,还是真的知道来路,比的全都是同一包袱里头的,包袱里的东西有的是海外来的,有的是青铜,有的是看不出什麽来路的,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东西都被喷上了红色的一层色泽,时间久了,斑斑驳驳,愈看愈不值钱。

  「这些全部二十两。」

  于孜嘉几乎笑出了泪,「这些就只值二十两?」

  他瑞阳王一朝死去,房间百宝槅里价值千金的东西,竟然就变成只值二十两的下等货色……

  他在世时,他百宝槅里的宝物谁都想要看上一眼,他赏出一件,得赏的人全都喜不自胜,日夜放在手上把玩,只因谁不知晓他瑞阳王眼光毒辣,能让他近身赏玩的,全都是千年难见的宝物。

  美人配名器,名器出瑞阳,这是世人传诵的语句,说的就是他的眼光、见识不凡,一句品评,就能让物品身价万金,或是一文不值。

  可如今这些他近身心爱之物,只值二十两?

  人死如灯灭,这是何等凄凉、何等无奈,又是何等的无常!

  「嫌贵?那这样吧,十两,不能更低了。」摊主算了算,一包五两收购,十两卖出,他还赚五两,若是再卖不出去,就真的只能丢弃。

  于孜嘉也不多话,递给他两张银票,自顾自的拿了这些东西就走。

  他往前走着,仇恨与愤怒让他眼前一片火红,贵宝名器被践踏、辱没、污蔑,让他心里怨气直烧。

  「五百年的青铜器、海外的机关盒、珍珠、红珊瑚串成的配饰、千年的虎头玉牌,这些竟然只值十两,好个蓝斐楼,就算你眼瞎了,也该知道这些宝物的价值,竟将无价之宝当成了泥尘,你还不如没眼睛了呢!」

  这又让他想到当初自己与蓝斐楼在一起,最後竟只换来毒发身亡的惨剧。

  他气得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粗话,但是一向文雅的他纵使重生为人也没抛掉那份教养,这句粗话还是说不出口,只能心里想想。

  至於鬼王说瑞安大长公主—也就是他亲娘被蓝斐楼软禁,于孜嘉就只能总结成一个哼!

  他娘那麽强悍的人,蓝斐楼没被她捏死就算了,就算现在蓝斐楼得势了,他老娘没法子,但也不可能被捏死,大概两者处在於你捏我、我虐你的阶段吧,不战个平分秋色,他老娘就愧为瑞安大长公主了。

  所以他一点也不为老娘担心,相反的,他还是替自己担心吧,他刚才冲动之下,人家只要十两,他却给了二百两,刚拿到手的银票他还没摸热,就又把它给花了、花了、花了,自己又变成穷鬼一只。

  他蹲在路边,看着刚才冲动之下买的以前的爱物,忍不住一边看一边落泪,不是伤感,而是真哭。

  大手大脚花银子的习惯,他一定要改,他真的不是故意这样花的,就是很习惯的买啊,这一切都是习惯的错。

  坏习惯误我一生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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