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-8-13 10:56

《公子一笑倾城》作者:艾佟


艾佟《公子一笑倾城》

出版日期:2017年8月9日

内容简介:

哎呀,难怪电影里张无忌他妈要说:漂亮的女人都不可信,
照她说啊,漂亮的男人也不可信,好比那看似无害的秦豫白!
亏她还自诩顶着穿越光环,口才佳、脸皮厚又有制药本领咧,
没想到遇上了他,向来鬼点子一堆、狡诈如她也得认栽,
人家挟着皇命,为着某个秘密任务亲近她与她名医舅公,
她却脑洞大开,还以为他三不五时找她是喜欢她呢……
这下可好,居然将她爹娘给出卖了,连带发现自己身世之谜,
原来人家他是铁衣卫副指挥使,又是安国公长子,
而她咧,却是抗旨私奔的郡主与东宫侍卫队队长之女……
他奉旨来「接」他们一家回京,人都逮到了,他们只得听命,
只是这男人利用她少女心萌动,算计了她……可别奢望她原谅!
岂料回京路上遭逢数场暗杀,让她惊觉此次回京大有内幕,
但最让她惊吓的还是秦豫白,温文如谪仙、一笑倾城的他,
入了夜後,竟会满脸邪佞的掐住她脖子,还骂她臭丫头,
老天,眼前这人难道是他双生兄弟,还是……变态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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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雪斗疏梅 发表于 2017-8-13 10:56

  第一章 鬼屋遇聪明丫头

  执笔蘸墨,秦豫白状似随意勾勒几下,画布上的仕女便一模一样临摹在宣纸上。

  审视一番,将画上仕女的特徵强调出来,秦豫白方才放下笔,接过小厮常安递上来的热毛巾,双手拭净,丢还常安,然後接过箫河送上来的茶盏,先闻茶香,再喝了一口,「这张画像送去给四方书铺的陈掌柜。」

  箫河点了点头,拿起画,吹乾,折好收妥,心有疑惑的道:「幽州的衣饰铺子都寻遍了,可是毫无线索,那间车马行的夥计会不会骗我们?」

  「车马行的夥计没必要骗我们。」他仔细推敲过,石闵俊的信件经由燕州车马行送至京城,因此藏匿之处可能在相邻的兰州或幽州,而石闵俊出生兰州,若藏身兰州,老早已被找到了,所以幽州的可能性最大,再对照车马行夥计提供的消息—— 托车马行送信之人乃幽州商贾,他才会断言人在幽州。

  「车马行夥计没必要骗我们,但石闵俊有可能故意误导,其实他人在燕州。」

  秦豫白信誓旦旦的摇摇头,命常安拿出大梁北方的舆图,摊在案上,指着遭逢雪灾的两处—— 昆城和骥县,「虽说这两处分属幽州和燕州,但是骥县前往盛安比华阳更为方便,这也是此次难民大多涌进盛安的原因,而石闵俊若非身在盛安,如何敢断言这些难民有异?还有,你可知道燕州是谁的地盘?」

  「宁王。」

  「没错,宁王此人喜欢安逸,而燕州与北齐隔着黑水河,不同於幽州隔着天险白长山,因此当初为了缓和大梁与北齐之间的敌对局势,宁王提议沿用前朝和亲政策。先皇为能专心对付西北胡人,采纳此议,而当时最适合和亲人选乃清宁长公主的女儿安平郡主,石闵俊岂会带着安平郡主逃到宁王的地盘上?」

  「若有石闵俊的画像,就更容易找人了。」可惜他们只有郡主的画像。

  「也有可能更容易惊动人。」

  「这倒是,可若在幽州,绝不可能找不到人。」

  「十八年了,相貌不可能不变,若郡主刻意低调不出来见人,自然难以单凭一张画像找到人。」

  「若是如此,我们要找到人岂不是太难了?」

  「可惜不能查阅这十几年迁至幽州的户籍名册,要不,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。」身为皇上最信任的铁衣卫,即使身负皇差,也不能明明白白昭告世人,最多只能动用各地负责搜查打探消息的锦衣卫。不过,各地锦衣卫跟地方权贵官吏或多或少有私交、勾搭,能否成为助力有待商榷,正因为如此,铁衣卫执行任务总是先在暗处侦察、掌握情势,方才接触当地的锦衣卫。

  「不如我潜入衙门誊抄户籍名册。」

  「不妥,石闵俊能隐藏至今没被找着,势必有帮手,若是此人在衙门有眼线,我们的动静反而会惊动他,他会带着郡主再次消失不见。我不在意能否将石闵俊和郡主带回京城,可是涌进盛安的难民究竟有何不寻常处,我必须当面询问石闵俊,方能确定此事究竟是否与北齐有关。」昆城和骥县是大梁最靠近北齐的两个城镇,他很难相信北齐不会藉机搞鬼。

  说到那些不寻常的难民,箫河不免有些担心,「箫齐去查探难民,也不知道情况如何,怎麽还不回来?」才提到人,就见箫齐负伤回来。

  这时,他们听见窸窣的声音传来,两人很有默契的闭上嘴巴,同时移向门边,而常安起身走过去将火光吹灭。

  「清哥儿,如何?有没有看见灯火?」严明岚知道夜深人静最好少发言,可是龙凤胎弟弟太重了,就算她力气比常人还大也吃不消。

  「奇怪,刚刚明明瞄到灯光,为何滑下来一下就不见了?」

  「我不是教你少吃一点,壮得跟头牛似的,我哪有力气托住你?下来,我上去。」严明岚松开双手,严明清立即撑不住的往下滑落,转眼之间,他就被某人从墙边堆叠的石头上拽下来。

  严明清忍不住对着她龇牙咧嘴,「你是姑娘家,难道不能温柔一点吗?力大无穷又粗鲁,也不怕嫁不出去。」

  「闭上嘴巴!」严明岚轻巧的跃上石堆,接着往上跳勾住围墙,「托住我,别教我摔下去了。」

  严明清连忙上前用双手托住她,急忙的问:「如何?」

  严明岚看见火光突然亮了起来,可是很快就灭了,不过一转眼又亮了,然後又灭了……她微微挑起眉,为何有一种有人在恶作剧的感觉?

  「丫头,说话啊,如何?」

  「这儿真的有鬼。」严明岚的口气不见害怕,反倒显得兴致勃勃。

  说到有鬼,人家跑得比飞得还快,她却恨不得扑上去。严明清没好气的道:「丫头,你不是常说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,明知有鬼还不快走,找死吗?」

  「若不搞清楚就回去,你睡得着吗?」

  「为何睡不着?又不是我们家闹鬼。」若非这丫头坚持这间鬼屋在他们的地盘上,发现有异,他们必须搞清楚,这会儿他早已经呼呼大睡了。

  严明岚转过头,阴森森的对他一笑,「你不怕这儿的鬼跑到我们家吗?」

  严明清闻言打了一个寒颤,「不会吧,这儿离我们家有点远。」

  「你傻了吗?距离对鬼来说是问题吗?」

  全身顿时起鸡皮疙瘩,严明清不安的左右看了一眼,「夜深了,我们明日一早再进去一探究竟。」

  「大白日闯进这儿,不小心被人瞧见,我们就要花钱消灾了。」听说这儿曾经被盗匪闯入,一夜之间这户人家全死光了,这院子就此落在官府手上,按理,三年之内没有亲人出面认领,这院子就充公,官府可以卖了,可是大火之後,有人在这儿见鬼,如今官府能卖也卖不出去。总之,这儿如今属於官府的,未经允许闯进来当然只能用银子堵人家的嘴巴。

  「我陪你来这儿已经尽了手足之情,你可别叫我进去哦。」

  严明岚看似跟着严明清闲扯,事实上一直暗中观察灯火明灭之处,隐隐约约可见人影,而且不只一人,接着她敏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惊觉这种情况不太妙,还是赶紧撤退走人。

  「好吧,娘亲若是半夜醒来找不到我们会担心,我们回去了。」

  严明清还以为自个儿的威胁起了作用,欢喜的拉着严明岚踏着夜色离开,可是走没多久,他们就遭到拦截了。

  「我的脚明明很长,怎麽还是被逮住了?」严明岚忍不住嘀咕。

  闻言,严明清懊恼的瞪她一眼,原来这丫头已经发现有异了,竟然还不疾不徐走人……果然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!

  总之,这会儿无论愿意与否,他们都不得不走一趟「鬼屋」。

  严明岚不是不怕死,只是深知危险来临时更要冷静以对,要不,此劫难逃。她是穿越来的,逃不了就算了,但清哥儿若是死於她的好奇心,未免太冤。

  「抱歉,我的同伴受了点伤,我们不得不借住此地,能否请两位帮忙找大夫,我们可以多付一些银子,只是务必忘了今晚的事。」秦豫白的声音温和有礼,教人听了通体舒畅,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,虽然他蒙着脸,但是目光清明温润,如他的声音一样令人不禁生出好感。

  不过,对於不便以真面目见人的,严明岚习惯给他们贴上一个标签—— 危险,所以她很识相,赶紧贡献自个儿的价值。

  「我略懂医术,可以为他处理伤口。」严明岚看着坐在炕上的箫齐。

  秦豫白毫不迟疑的拱手行礼,「有劳姑娘了。」

  严明岚走过去检查箫齐的伤口,再看了四下一眼,教他们等她一下,便转身走出去。箫河不放心的想跟上去查看,秦豫白微微摇头示意他看着就好,目光随意的瞥了严明清一眼,他们手上可是有人质。

  过了约一盏茶,严明岚拿着水和一碗叶子进来。

  秦豫白看着她仔仔细细为箫齐清洗每一处伤口,再将碗里的叶子捣烂敷在伤口,好奇的问:「这是什麽?」

  「杜鹃花的叶子可以消肿止血。」严明岚实在佩服自个儿的眼力,先前被人请进来时,她一路观察,发现院子大门外有杜鹃,还有,这些人说是暂住此地,却极其讲究生活品质,日用品相当齐全。

  「他的伤势并不严重,不过,明日早上我会再过来。」

  「是,辛苦姑娘了。」

  「不会,我们可以走了吗?」

  秦豫白点了点头,还谦冲有礼的亲自送他们出了院子。

  「丫头,我们得救了吗?」严明清强忍着拔腿就跑的慾望。

  「不知道,不过目前还活得好好的。」严明岚的口气好像在说笑似的。

  严明清没好气的送上一个白眼,「明日一早你真的要来吗?」

  「当然,放着病人不管,舅公不会放过我。」虽然她没有当医者的自觉,可是能救而不救,这违背她的道德良知。

  这不就表示他们的危险还没过去吗?严明清忍不住抱怨,「叫你别去,你偏要去,这会儿真的遇到麻烦了吧。」

  「我们什麽麻烦也没有,只要我们当这一切全没发生。」

  「我们当这一切全没发生,他们真的不会找我们麻烦吗?」

  「我们又没看见他们的容貌,哪日双方在街市巧遇也不会认出他们,若是他们多此一举找我们麻烦,不是反而将自个儿的身分暴露出来吗?」

  「这倒也是,不过,就不知他们想法是否与你一致。」

  顿了一下,严明岚微微提高音量,「人家比我们聪明,难道想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道理吗?」

  「你确定?」在他心目中,姊姊最聪明了,不过,就是太令人头疼了。

  「他们若不聪明,就会直接杀了我们。」

  严明清怔愣了下,「这是什麽道理?」

  「聪明人不会凭血气行事,不会使用下下之策。」严明岚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,像在暗示什麽似的眨了眨眼睛,「好啦,闭上嘴巴,别吵醒左邻右舍。」

  严明清点头表示接收到了,然後就看见严明岚加快脚步,而他紧跟在後,在她七拐八弯的带路下将尾随在後的人甩掉,接着,他们一前一後蹲下来,从某个藏匿在树丛後面的狗洞钻进严家的庄子。

  箫河第一次将人跟丢了,这对他而言是个耻辱,害他站在主子面前只能垂首报告一路跟踪所闻。

  半晌,秦豫白唇角微翘,「这个姑娘真是聪明。」

  箫河不解。

  「她知道有人跟踪,藉此机会再一次保证绝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,同时告诉我们,杀了他们很简单,但是总会落下麻烦,既然他们没见到我们的容貌,何不放了他们。」秦豫白还是第一次觉得某人很有趣。

  箫河没想到看似无意义的闲扯原来别具深意,不过这可教他担心了,「那位姑娘明日会来吗?」她说会来却甩掉他,这究竟来还是不来?

  「我也好奇。」

  「若是她不来呢?」

  「不急,明日一早就知道了。」他有一种预感,她会出现,要不,也不必透过箫河再次向他保证。

  隔日一早,天还未亮,严明岚就提着医药箱出门,一路哼哼唱唱,教人见了还以为她去踏青。

  她刻意绕了一圈,还转到院子後门,可是刚刚举手准备敲门,门就打开了。

  「早啊。」严明岚很热情的打招呼,好像他们相熟似的。虽然箫河蒙着脸,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,他是昨晚紧跟在那位主事者身後的侍卫,也是「护送」他们回去的人。她是医者,对於人的五官和体型格外敏锐,不过,她最厉害的是嗅觉,可以从对方身上寻出辨识此人的味道,而昨夜他跟了他们一路,给了她机会闻出他的味道,她自然能够认出他。

  箫河怔愣了下,行礼道:「姑娘请跟我来。」

  严明岚跟着箫河来到最近的一间厢房。她三两下就为箫齐处理好伤口,绝大部分是擦伤,也有刀伤,不过未深入筋骨并不严重。

  「可以了,我给你留下一瓶伤药,每日一次,数日就好了。」严明岚从医药箱取出一瓶伤药递给箫齐。

  「多谢姑娘。」

  「不必客气,记得给我看病的银子就好了。」

  箫河立即送上一袋银子,严明岚欢喜的收下,扔进医药箱。

  「我告辞了。」虽然觉得项上人头应该很安全,但是跟几个不清楚相貌的人待在一室,她很有压迫感,还是赶紧走人。

  秦豫白送她到了房门口,突然问了,「姑娘不怕吗?」

  「你们又没有以貌示人,我何必怕呢?」严明岚很乐於回答他问题,有交流,更能说清楚,避免不必要的揣测。

  「虽然我们没有以貌示人,但也不表示姑娘认不出我们。」

  「对哦,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,那麽,公子的意思呢?」严明岚状似天真的挑起眉,「要我假装不认识你们,还是索性一刀将我了结?」

  秦豫白轻声的笑了,「姑娘很清楚我们不会伤你一根寒毛。」

  是啊,真要取她的性命,昨日就不会放过他们了,不过真正教她放心的是他的眼睛,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的目光如此纯净无瑕,保证不是喜欢滥杀无辜那种人的眼睛。

  严明岚当然不会老实道来,而是婉转的道:「我不认识公子,不清楚公子会不会三心二意。」

  秦豫白显然无意在这上头纠缠,突然转移话题,「我很好奇姑娘如何发现这儿有人。」住进这院子之前,他们查看过四周的环境,最近的邻舍也要走上一段距离,而方圆数里也未有高处可以窥探此地,她如何察觉他们藏身在此?

  严明岚觉得他的问题很好笑,「当然是看见这儿夜里闪烁着火光啊。」

  「姑娘从何处看见这儿闪烁着火光?」

  「我家的庄子。」

  「姑娘府上的庄子距离这儿应该不近吧。」昨夜箫河从出去跟踪他们到回来,至少有两盏茶以上的时间,可见得两地有一段距离。

  「不近,但也不是多远,至少我看得到。」她这副身体的视力得天独厚,再配合她对附近环境的熟悉,自然可以从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火光察觉这间鬼屋有问题。

  其实,她平日不会如此好奇,可是爹出远门采买药材之前提起一事—— 初春雪灾使得昆城和骥县百姓不得不逃离家园,他们绝大部分涌进盛安,因此最近盛安不太安宁,他们没事别进城,若是非得进城,遇见了务必避之。爹向来乐於帮助穷人,何况是从远方流落至此的难民,为何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?她猜想这些涌进盛安的难民一定有问题,又正巧瞧见这儿透着火光,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过来一探,没想到没见到有问题的难民,却见到更棘手的人物。

  「姑娘放心,我们不会为难姑娘。」

  「你们也没有为难我的必要,我向来信守诺言。」严明岚行礼告辞,箫河连忙护送她从後门离开。

  秦豫白一直站在门边目送,直至箫河返回。

  「公子真的要放了他们吗?」他们隐身在此被人发现,这倒不是大事,问题在於箫齐受伤,而且还是因为查探难民时遇到袭击,若是她和另外一位不小心漏了口风引来难民注意,那些难民若是真有问题,很可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直接对他们痛下杀手,他们如今人手只怕应付不来。

  「我相信他们不会说出去。」

  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」

  「你放心,我自有分寸,不过这儿不能待了,你请陈掌柜帮我们安排更适合的住处。」她能从自家庄子看见这儿有火光,其他庄子呢?反正他们也该进城了,堂而皇之的在城里走动反而更容易打探消息。

  第二章 贼精丫头卖药方

  严明岚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,教她像古人一样努力练出一手好女红,或者成日绕着柴米油盐打转,她没有发疯也会变成傻子,还好三岁那年大病一场清醒後,爹娘只要她健健康康活着就好了,并不期待她成为大家闺秀,当然,还是不能做太出格的事。不过,他们绝对没想到,其实他们的女儿早已死於那场大病,是她这个外来者取而代之,也是她努力在当时逃难的艰难下活了下来。

  「爹不是交代我们最近别出门吗?」虽然论出生的时辰,严明清落在後面,但是身为男子,「姊姊」在他心目中自动变成「妹妹」,唠叨管教当然成了他的责任。

  「爹是担心我们遇到四处流窜的难民,可是如今难民皆已安置妥当,遇上了也不会有事,大不了避开就是了,再说难民全去垦荒了,你以为他们有闲功夫四处作乱吗?」朝廷对难民的处置出奇迅速,先与拥有大批土地的寺院协商合作,由难民为寺院垦荒,而寺院提供难民工资养家,如此一来,难民不但没有变成灾难,反而变成一股生产力。

  这丫头知道可真多,可是当「哥哥」如何能承认自个儿不如「妹妹」,只能硬着头皮道:「爹是因为难民才不让我们出门吗?」

  「要不,爹为何不让我们出门?」严明岚理直气壮的反问。

  严明清一怔,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驳。

  「我今日又不是出来玩,你别再唠叨了,教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是我娘。」严明岚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。古人实在太早熟了,明明才十五岁,却比现代大学毕业生还成熟。

  桔香见状忍俊不住的咯咯笑。她常常觉得姑娘和少爷的性别好像生反了,姑娘比起少爷更有男子的洒脱自在,而少爷比姑娘更守规矩礼仪,好在两人的体型合乎性别,姑娘娇小纤细,少爷挺拔魁梧。

  严明清回头瞪了桔香一眼,撇嘴道:「若非知道今日是你给大杂院义诊的日子,我绝不允许你出门。」

  大杂院事实上是一个小村落,这儿可以说是集结盛安最穷苦的百姓,不分男女每日都要进城寻机打零工,留着老人和孩子守着破旧不堪的房子。虽然小村落穷了点,但是大伙儿好像一家人,互相扶持,或许因为如此,村落才命名「大杂院」。

  严明岚因为上一世父亲是中医,还未识字就开始接触中医,而这一世因为自幼对草药展现出来的敏锐,舅公破例将医术传给她这个女儿家。不过,她对行医这事并没有多大兴趣,这是一个男女不平等的时代,大夫的地位也不高,给人治病还要被人家瞧不起,这像话吗?再加上娘亲无法接受女儿抛头露面还给男人治病,因此她对行医的热情更是燃烧不起来,索性将心思全用来捣鼓各种药丸,好歹这是可以挣银子的事。

  虽然她对行医没兴趣,但是遇到病人,她却不会坐视不管,套一句舅公的话,她骨子里还是有医者的心,也因为如此,日前上山采药救了一个被毒蛇咬到的小家伙,她就莫名其妙成了大杂院的专属大夫。

  过了一刻钟,他们的骡车来到大杂院。

  严明岚刚刚跳下骡车,早早在村子口等候的孩子们就冲上来围绕着她,一个个争相甜喊「严姊姊」。

  「好啦,先排队,不必急,每个人都有。」严明岚指挥孩子们排好队,转身将桔香手上的油纸包—— 桂花糖、炒糖豆、金丝卷一一分送给孩子们。

  分送完带来的吃食,她会先给大杂院行动不便的老人家看病,最後在村子口摆摊看诊,偶尔会有其他村落的人前来求医,她也是来者不拒。

  从最後一户老人家的屋子走出来,严明岚就见到大杂院的小滑头陈山冲过来,喊了一声严姊姊,便抓着她半拉半拖地往前跑。

  「怎麽了?出了什麽事?」

  「婉儿被捕兽夹伤到了,流了好多血。」陈山急得眼泪绕在眼眶打转。

  皱着眉,严明岚安慰他别着急,不会有事,却主动加快脚步跟着他回家。

  陈婉很勇敢,紧咬着下唇不允许自个儿喊一声痛,严明岚小心翼翼为她检查伤口,清理伤口,再上药、包紮。

  处理好了,严明岚当然要搞清楚状况,「这是怎麽回事?」

  「我们像往常一样上山采药,那条路走了无数遍,闭着眼睛都没问题,哪想得到有人弄了捕兽夹?」陈山真是吓坏了,若非结伴上山采药的万大高壮力大,可以背妹妹下山,他真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「你们上哪儿采草药?」她见陈家孩子多,日子过得艰难,便想着为他们寻一条生计,於是带他们上山采草药,手把手的教导他们,长达一年,年初刚刚放手让他们独立作业,怎麽就出事了?

  「严姊姊带我们去的淮香山啊。」

  淮香山的草药生长不是最丰富的,但距离大杂院最近,且怀恩寺就在旁边,若有野兽出没,怀恩寺的僧人必会察觉、提出警告,换言之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,这也是她带他们去这儿采草药的原因。

  严明岚若有所思的蹙着眉,这事不太对劲,可是,她只能道:「说不定最近有野兽出没,猎人才会在那儿安置捕兽夹,以後你们别去那儿了。」

  「严姊姊放心,我们以後会小心一点。」

  「以後你们还要去?」

  「我们生活终於好一点了,」

  「可是,若遇到野兽,你们连小命都保不住。」

  「我们不怕野兽。」陈山拉了一下安静站在一旁的万大,勇猛的挺起胸膛道:「我们可是一起打过老虎。」

  「小老虎。」陈婉补了一句。

  「小老虎也是老虎啊。」陈山和万大对此意见一致。

  「若是熊呢?」

  两人显然吓了一跳,脸色一变,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,同声道:「那儿不会有熊。」

  「这很难说,你们可以保证深山野岭的熊不会迷路跑到那儿吗?」

  两人同时一怔,好像有道理,可是又觉得哪儿怪怪的。

  「总之,小命最为要紧,知道吗?」

  两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,勉为其难的点点头。

  严明岚看得出来他们纯粹敷衍,而她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,她担心的不是老虎也不是熊,而是更可怕的人。没错,她怀疑有人故意设下捕兽夹阻止闲杂人上山,而设下捕兽夹的很可能是为怀恩寺垦荒的难民……不,应该说,有问题的难民。所以这几个孩子继续上淮香山采草药,下次恐怕不是受伤,而是丢了性命。

  「你们给我一个月,我为你们找到新的营生,如何?」

  陈山两眼一亮,兴致勃勃的问:「严姊姊要给我们找什麽活儿?」

  严明岚懊恼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,「你能不能不要如此急性子?长久的营生当然要仔细琢磨,总之,一个月,我会给你们满意的答覆,这段时间你们绝对不能去淮香山,知道了吗?」

  陈山爽快的点头应了,但同时伸出手,严明岚明白的伸手跟他拉勾立约。

  坐在茶馆一楼紧邻街道的位置,秦豫白优雅的品着茶,不着痕迹从阻隔外面视线的竹帘缝细留意对面的济安堂,还有斜前方巷道转角的仁和堂。这两间医馆堪称盛安最有名的医馆,大夫医术好、品性也好,无论是权贵官宦还是寻常老百姓皆喜欢上这两间医馆看病问药。

  「公子为何不直接拿画像上门打探?」箫河想不明白。先前他们认为从衣饰铺子寻人绝对错不了,因为这是女子必会出入之处,可是寻遍幽州衣饰铺子仍毫无线索,便猜想很有可能郡主身边有人伺候,买布裁制衣裳这种事用不着她自个儿出面,况且避居此地,行事必然低调不轻易出门,若是如此,这儿的人当然不会见过郡主,但是有一种情况郡主不能不现身—— 生病,无论上医馆看大夫,还是请大夫过府看病,换言之,郡主若真的藏身此地,医馆的人势必见过郡主,也因此他们将目标转向医馆,想从医馆下手打探。

  「不急,先看看陈掌柜那儿可有消息。」虽然他们自认为行事低调,但是心急的大肆寻人难免引人侧目,若因此打草惊蛇寻人就更不容易了。再说了,寻人这种事,在地的锦衣卫恐怕比他们更有门路。

  「既然如此,公子为何来这儿?」

  「闲着没事,索性坐在这儿喝茶听是非。」

  公子何时像个姑娘家喜欢听是非?箫河心有疑惑,但也不敢质疑。

  秦豫白心想,未进盛安,他按例先安排箫齐乔装前去安置难民之处查探,没想到什麽都没发现就教人盯上了,若非箫齐反应机灵跳崖逃生,只怕已经折进去了。此事教他确信石闵俊不惜冒险暴露行踪递信给皇上的消息属实,而且很可能如同他一开始的猜测—— 与北齐有关,要不,对方不会急於对一个不清楚底细的闯入者痛下杀手。

  虽然皇上派他来此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安平郡主和石闵俊,难民的事交给锦衣卫盯着,不过若是他的猜测属实,难民的问题可能比皇上以为的还要棘手。总之,他们混进大梁不可能无所作为,更令人担忧的是只怕有权贵在背後出力相助,否则为何从不管事的宁王会上书向皇上建言,允难民垦荒换取身分?皇上对此建言心有疑惑,但难民未能妥当安置,可能变成暴民酿成大祸。

  大梁传至皇上不过第二代,根基未稳,四周又有敌人虎视眈眈,无论如何皇上绝不容许内部生乱。再说,即使有黑户混入难民之中,为数也不多,总好过逼着所有难民落地为草或者沦为乞丐。换言之,皇上在利益评估之後接受建言,却又不放心难民。

  如今找人的事急不得,他不妨顺道查探难民的事,而这一带是盛安最繁华的街道,不时来这儿转几圈也许会有所发现。

  念头一转,他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  「师傅,求求您行个好,旁边棚子那个空地就租给我卖馄饨。」严明岚亦步亦趋的跟在董致远身後,像一根甩不掉的尾巴。

  人家收到几个白眼就知道摸摸鼻子走人,这丫头却是个脸皮厚的,非要人家挑明了。董致远火大的回头怒瞪着她,「你是大夫,不是厨子,还有,我没收你为徒,不过是将医术传给你。」

  「舅公放心,我不会亲自掌厨丢了您的脸。」严明岚真是冤啊,难道她想拜他为师吗?非也,不过是为了让自个儿懂医一事名正言顺。

  「这跟我有何关系?丢脸的是你!」

  「我不怕丢脸啊。」

  董致远真是恨铁不成钢,「你这丫头难道不能有点出息吗?」

  「卖馄饨是没出息吗?」

  董致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,「我是教你将心思放在医术上。」

  「好啦,我答应舅公会用心钻研医术,可是,您将旁边那块棚子的空地租给我。」

  董致远觉得自个儿头痛脚痛全身都在痛,半晌才硬生生的骂了一句,「孺子不可教也!」

  「有这麽严重吗?」严明岚不以为然的撇嘴,「我不过是想为大杂院几个孩子寻一条生计。」

  董致远的怒气顿时消了,「你要让大杂院的孩子卖馄饨?」

  「他们年纪还小,采草药挣不了几个银子,我觉得他们应该找个长久的营生。有我独家密方的馄饨,保证生意很好。」

  哼了一声,董致远很清楚她,一张嘴巴可以将死的说成活的,这麽多年来,他可不曾吃过她一颗饺子,「你这丫头就知道吹牛。」

  「过几日舅公来我家,我亲自下厨做给您嚐嚐,若您觉得好吃,您就将棚子那儿租给我,如何?」

  这是好事,可是轻易答应了,董致远又很不甘心,正在犹豫之时就见到两个男子,一个俊逸,一个高壮,从他们旁边走过去进入仁和堂。

  两人下意识的互看一眼,无声的传递一个信息—— 那两个男子身上有血腥味,不过两人很有默契的略过,继续先前的话题。

  「舅公是不是担心爱上我煮的馄饨?」

  「我嘴巴可是很刁的。」

  「您答应了?」

  「好吧,若是你有本事收买我的胃,我就答应租给你。」

  严明岚赶紧拉着董致远打勾盖印,然後欢欢喜喜转身走到停放在一旁的骡车。

  「丫头,别忘了赶紧将我要的东西送来。」董致远赶在骡车离开前喊道。

  严明岚举手表示知道了,一转眼,骡车就消失在视线外了。

  坐在茶馆的秦豫白若有所思的皱眉,箫河忍不住道:「公子,那两位……」

  「应该是北齐人,两个都是高手。」北齐和大梁人在外貌上无明显差异,只能从口音上辨识,不过他却是从对方配戴的耳璫看出端倪。加入铁衣卫後,他第一回领皇差出任务就是潜入北齐,在那段期间他无意间发现北齐勇士有一种很特别的习惯—— 配戴耳璫,且只配戴一边,而耳璫上的图腾是身分和地位的象徵,换言之,身分不高连配戴耳璫的资格都没有。

  见到这两位北齐勇士,他几乎可以确定自个儿的猜测—— 难民之中混进了北齐人,而且还是北齐勇士。

  箫河明白秦豫白口中的高手为何,眼神不由得一沉,「我要不要过去瞧瞧?」

  「不急,待他们走了再过去问问他们要做什麽。」

  过了一会儿,两位北齐人走出仁和堂,状似随意的四下看了一眼,方才举步离开。

  箫河起身离开茶馆,过了约一盏茶回来道:「他们要买仁和堂很有名的万应丸,听说这种丹药以姜汤服下,可治寒症、时疫;以白汤加生姜自然汁服下,可治疟疾寒热……还有好多效用,总之挺神的。」

  「有这种药丸?」

  「也不知道是不是唬人的。」每家医馆都会有独门药方,若说一点效用也没有倒不至於,但夸大是免不了的。

  「仁和堂在盛安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医馆。」秦豫白沉吟。

  「公子怀疑难民有异的就是他们?」箫河马上意会。

  「若是只有他们倒也还好,就怕真正的难民连一半都不到。」

  略微一顿,箫河忍不住猜道:「宁王有没有可能……」

  秦豫白摇了摇头,若是宁王跟北齐勾结,燕州的锦衣卫不可能毫无所觉,宁王遭人利用的可能性比较大。

  「他们混进盛安难道是为了万应丸?」

  「若单单只是为了万应丸,透过商人就买得到,何必大费周章混进来?」

  「这倒也是,不过他们为何要买万应丸?」

  假若万应丸真有那样的效果,他们应该是为了战争做准备。秦豫白搁下心里的猜疑,转而交代,「若他们对万应丸有兴趣,必然还会再来仁和堂,你让陈掌柜派人盯着仁和堂,看看他们在玩什麽把戏,还有,藉着他们找出北齐在这儿的暗桩。」

  手工制作馄饨皮很困难,尤其要做得薄又不轻易破需要功夫,不过这种基本工对於严明岚—— 上一世跟着母亲这个面点师傅学了好多年的小学徒,倒也不难。做好馄饨皮,後面就是调馅料。严明岚选中的是江南特产的三鲜馄饨,馅料由猪肉、青鱼肉、虾仁所制成,前两者切碎,後者切半,再与鸡蛋、黄酒、盐、清汤,搅拌均匀成团。至於馄饨汤要用老母鸡炖,再放些猪肉、青蒜末,然後把煮熟的馄饨倒进去。

  「师傅觉得味道如何?」严明岚陪着笑脸看着董致远,心里却骂翻天了,吃个馄饨有必要搞得好像上战场吗?他老人家肯定是故意的,制造紧张气氛,害她一颗心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。

  董致远白了她一眼,重申道:「你不是我的徒弟。」

  怎麽年过半百了还如此爱计较?严明岚强忍着翻白眼,很柔顺的道:「知道了,请问舅公,味道如何?」

  半晌,董致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,「还不错啦。」

  严明岚唇角往上飞扬,「棚子那块空地可以租给我了吗?」

  「若是那儿租给你,以後遇到救灾施药,如何是好?」他特地在医馆旁边空出地方搭棚子,原是为了救灾施药之用。

  「遇到救灾施药,大杂院的孩子不做生意不就成了吗?」

  董致远不再刁难的点点头,转而道:「还记得昨日那两个北齐人吗?」

  「不是只有一个吗?」其中一个肯定是北齐人,至於另外一个更贵气的男子,她倒觉得更像大梁人。

  「北齐人不会为大梁人效命。」

  「舅公如何知道他们是北齐人?」

  董致远又忍不住给她一个白眼,「我行医三、四十年了,还会分不出大梁或是北齐的百姓吗?不过,你又是如何看出来?」

  「北齐人的眼窝比较深,肤色更白皙,再搭配体型,一看就知道是北齐人。」

  「不错,可是,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?」

  「我又不是神仙,哪知道他们为何而来。」

  「万应丸。」

  严明岚眼神一沉,虽然万应丸的效用很广,但其源头在於战争。两、三年前她见北齐不时扰边,觉得北方战事太过频繁了,而战场上最容易发生瘟疫、疟疾等,於是便根据她记忆中的方子做出万应丸,换言之,北齐若不是为了战争,应该不会看上万应丸。

  「他们要的只怕不是万应丸,而是方子吧。」若人家只是想买万应丸,无论多少数量,卖给他们就是了,舅公何必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?

  董致远忍不住叹了声气,这丫头的反应总是令他惊奇,可惜她的心思不在医术上头,要不,他也不用担心後继无人。

  「我早说过了,这可能是个麻烦。」

  「不麻烦,难道舅公忘了吗?这方子是舅公从江南一位落难大夫那儿买来的,当初有约定,仁和堂只能在江北贩售,可惜仁和堂本事不大,能够贩售的范围只有幽州、燕州和兰州,所以舅公可以将方子卖给他们,只要不在我们的地盘上,而方子就卖他们五百两好了。」

  怔愣了下,董致远想起来了。虽然早在四年前岚丫头就投入各种药丸制作,可是万应丸的效用惊人,岚丫头年幼实在不宜太出风头,而他认为这不是自个儿的方子,无论如何不愿担当此名,於是岚丫头编出这一套说词。不过,仁和堂贩售的药丸广受欢迎,倒也没有人在意万应丸是谁的方子,久而久之他也忘了曾经有过这麽一个故事。

  「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?」

  「我哪有这麽神?不过人怕出名猪怕肥。」她只是很清楚自个儿并非方子的原主,还是给方子另外找个主人比较安心。

  「不过,你确定要五百两?」

  「方子不能卖得太价宜了,但也不能贵得让人觉得太珍贵了,五百两差不多。」

  董致远细细琢磨一番,看着她半晌,摇了摇头道:「你这丫头贼精得很!」

  「我们的方子算不得多珍贵,但也是我花了心血从前人留下来的智慧琢磨出来的,所以啊,不能卖得太贵,也不能卖得太价宜了。」

  确实是这个道理,可是……董致远苦恼的皱着眉,「奇怪,为何我琢磨不出来?」

  严明岚嘿嘿一笑,「我在医术上就琢磨不出来,各有所长嘛。」

  董致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,「你哪是琢磨不出来?你是不肯用心!」

  「师傅,不感兴趣的事如何用心?」

  「你就是个贪财的,不能挣银子的事你就不来劲。」

  「我是凡夫俗子,没本事像师傅一样不食人间烟火。」

  「你这丫头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!」董致远举起手狠狠敲她的额头,她忍不住哎呀一声,「还有,我没你这样的徒弟。」

  双手吃痛的抱着额头,严明岚撇嘴道:「舅公真是爱计较。」

  董致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,「我费心将医术传给你,你不用来行医救人,成日只想着做药丸挣银子,还好意思说我爱计较?」每次想到她这根好苗子竟然长歪了,他就想捶胸顿足,心痛啊。

  「好好好,舅公不爱计较,是我爱计较。」严明岚从来不在小事上头纠缠不清,还是赶紧将今日最重要的事定下来,「还有,我们何时将契约签了?」

  「你们的铺子何时开张?」

  「我想至少要半个月左右。」置办锅碗瓢盘、桌椅用不了几日,这事交给清哥儿就可以了,可是职业训练不能马虎,若非担心几个孩子等不及又跑去山上采药,没有磨上一个月,她还真不放心他们上工。

  「这之间你挑个日子来医馆将此事办了。」

  严明岚开心的行了一个大礼,「是,谢谢舅公。」

  秦豫白看起来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,可是面对他时,总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,尤其他刻意看你一眼,你就会想缩得不见踪影。

  「我不是公子的对手,公子跟我对弈没意思,还是等箫河回来陪公子下棋吧。」常安已经汗流浃背了。主子喜欢下棋,还喜欢杀得对手片甲不留,可是又讨厌太笨的人,害他们陪他下棋压力很大。

  「脑子不好使,就应该专心下棋。」

  常安真是委屈,平日他也是有点小聪明,不过是跟公子没得比。

  这时箫河大步走进来,常安立即像是获救似的跳起来,退到门外守卫。

  房门一关,箫河便欢喜的道来,「陈掌柜那儿来了消息了,找到北齐人在这儿的暗桩,是间专卖江南绸缎的铺子。这间铺子生意很好,不仅北齐商人都在这儿采买绸缎,盛安的百姓也喜欢在这儿买绸缎,因此没有人留意到这间铺子与北齐有任何关连。」

  「陈掌柜可有查清楚这间铺子的东家是谁?」

  「查了,据说是宁王的铺子。」

  秦豫白微微挑起眉,「宁王的铺子?」

  「这应该是人家孝敬宁王的铺子。」

  没有圣旨,宁王不可以离开燕州,宁王不会有兴趣在其他地方置办铺子,因此这间铺子绝对是某人为了某种目的孝敬宁王,而宁王当然不会笨得不知道这份孝敬带有目的,不过是衡量过後认为利益更大,双方自然而然达成某种合作关系。

  「无论如何,能够将宁王当成棋子使,这人很有本事。」

  秦豫白目光一沉,「这人不是有本事,而是身分不简单,要不,宁王如何愿意配合?」此人只怕与宫里有关,否则宁王岂会在对方有所图谋的情况下还愿意上勾?不过,他实在不相信宫里的人会跟北齐勾搭上,皇子最年长的不过十七,不仅还未出宫建府,也未上朝堂参与政事,应该还没有那麽大的野心勾结外人。

  「不过,究竟是谁有这麽大的本事可以说动宁王?」

  秦豫白摇了摇头,「几个皇子至今未有一人冒出头,这事很难说。」

  「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将此事上报皇上?」

  「这只是我们的猜测,不过倒是记得提醒陈掌柜,发现北齐勇士一事务必要上报皇上,皇上自然会让燕州锦衣卫盯着宁王,毕竟安置难民是宁王的主意。」

  「我想不明白,难道一个铺子就可以教宁王靠上去?」

  「这铺子很可能只是甜头,後面一定还有更大的利益。」

  「宁王不是性喜安逸,为何愿意冒险将自个儿陷入困境?」

  「那间铺子明面上绝对让人挑不出错处,宁王不至於就此陷入困境。说白了,宁王有把握将自个儿撇得一乾二净。」

  「可是,皇上只怕从此惦记着宁王。」

  「宁王安分守己,难道皇上就不会惦记着他?宁王世子可是在京城待到十八岁,还不能不娶皇上属意的悍妇为妻,方能返回燕州。宁王是个聪明的,很清楚自个儿能踩到的底线。」

  箫河忍不住皱眉,这些个姓梁的一个比一个还狡猾。

  「陈掌柜还查到什麽?」

  「仁和堂以五百两将万应丸的方子卖给那两位北齐勇士。」

  秦豫白为之一怔,「五百两?」

  「据说万应丸的方子是董老大夫从江南一位落难大夫那儿买来的,当初双方约定仁和堂只能在江北贩售。仁和堂并非商贾,能力有限,过去贩售的范围只在幽州、燕州和兰州,所以董老大夫同意以五百两将方子卖给那两位北齐勇士,条件是不能在仁和堂的地盘上用。」

  秦豫白若有所思的唇角一勾,「这可有意思了,一张方子卖了五百两,说起来不贵,但是有所限制,说起来也不便宜,不得不说这个算盘打得刚刚好,卖方子的人很聪明,如今这张方子在外人看来并非仁和堂独有,但却很有价值。」

  「陈掌柜还说,董老大夫确实提过万应丸非他的方子,但也不乐意提起取得方子的经过,因此医馆的夥计甚至以为这方子是董老大夫所有。」

  闻言一笑,秦豫白确定道:「万应丸当然是董老大夫的方子,不过是担心自个儿太过惹眼了,便谎称方子是从其他大夫手上买来的,这方子当然也只能卖五百两。这位董老大夫倒是个机警的,若是他索要千金,说不定过些时候他就遭人掳到北齐。」

  「不过,陈掌柜认为万应丸应该不是董老大夫的方子。」

  「哦?」

  「董老大夫行医三、四十年不曾制作药丸,直到四年前仁和堂才陆陆续续推出各式各样的药丸—— 消暑丸、醒脑再造丸、避子丸……後来北齐开始蠢蠢欲动,不时小规模扰边,仁和堂才推出万应丸。」

  没错,若这些药丸是出自董老大夫之手,早该问世了,也就是说,董老大夫後面有另外一个大夫,此人因为某种原因不方便站在人前。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事,北齐勇士混进盛安的目的更为重要。

  「你传话给陈掌柜,盯紧那间江南绸缎的铺子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还有,陈掌柜可有郡主的消息了?」

  「他们查过幽州所有的医馆,并未有人见过郡主,倒是仁和堂的董老大夫见到画像时神色有些不对劲,不过他直言此人像极一位远在京城的友人。後来陈掌柜暗中打探得知他三十几年前四处游历路过京城,他是妇科圣手,有可能给清宁长公主治过病。」

  细细琢磨,秦豫白摇了摇头,「相隔三十几年未见,董老大夫竟然一眼就认定画像上的人是清宁长公主,这不合常理。我更相信董老大夫认识郡主,而且相熟,还知道郡主貌似其母。」

  「陈掌柜认为,即便董老大夫错认画像上的人为清宁长公主,董老大夫应该也见过郡主,至於何时见过这就难说了,可是医馆其他人确实没见过郡主。」

  「郡主也许从来没去过医馆,或者去过,只是未曾以真面目见人。」

  「若是如此,想要找到郡主还是得从董老大夫身上下手了。」

  「即使董老大夫与郡主相熟,他也不见得清楚郡主的下落。」

  「要不要秦烈暗中盯着董老大夫?」

  略一思忖,秦豫白摇头道:「如今已经惊动他了,他出入势必更为谨慎小心,盯着他只怕也是白费力气,不如我先试试他。」

  第三章 馄饨摊的常客

  馄饨铺子如期开张了。

  严明岚认为身为穿越人士,若不好好运用现代那一套行销策略,实在对不起上天给她的「金手指」,於是开张前三日,凡是来摊子吃馄饨便送一盘卤花生,可想而知,生意当然是强强滚,尤其用膳时间,不但坐无虚席,还有人愿意窝在树下吃。

  忙了几日终於上轨道了,严明岚赶紧狗腿的送一碗馄饨孝敬董致远。

  「以後舅公想吃馄饨,让人出去说一声,他们会立即送一碗进来。」

  「生意如何?」董致远随口问了一句。

  「生意要做得长长久久,短短几日看不出来。」严明岚却是眉开眼笑。顾客吃了皆说好吃,不管是馄饨还是卤味小菜,而且已经有主顾客几乎天天都来,吃馄饨时也顺道点上一两样卤味小菜。

  董致远满意的点点头,这丫头就是这一点好,有自信,但是不骄傲。

  「对了,你娘最近可有进城?」

  怔愣了下,严明岚摇摇头,「爹不在,没有人管得住雍哥儿,娘不敢出门。」说起来很奇怪,娘从不单独出门,若不当爹的跟屁虫就是当她的跟屁虫,而有本事阻止雍哥儿在泥巴里面打滚当土人的,只有爹和她,因此爹一不在,娘就成了宅女,成日盯着雍哥儿读书练字。

  「那就好。」

  眼睛微眯,严明岚若有所思的打量董致远,「怎麽了?」

  「没事,最近城里不太安宁,你娘生得如花似玉还是别进城,你也是,又不是出来行医救人,别老是往城里跑。」

  「若不是为了盯着那三个小家伙将馄饨摊子做起来,我做药丸都来不及了,哪有闲功夫日日往城里跑?」虽然她娘生得如花似玉,可是出门一定要易容—— 女扮男装还不够,肤色变暗,再配上一颗三八痣,感觉很怪,谁看了都会退避三舍,至於她,身上的玩意儿可多了,想欺负她,最後只会反过来挨她一针,痛得鬼哭神嚎。

  董致远唇角抽动一下,她自个儿跟人家一样大,竟然说人家是小家伙。

  「我看那三个家伙聪明机灵,又有我在这儿坐镇,你不用担心他们应付不来,明日你就别来了。」

  「舅公会煮馄饨吗?」虽说陈山有当厨子的天分,她教一遍,他就可以分毫不差做出来,但厨房的功夫是经年累月磨练出来的,半个月的苦练只能保证煮好馄饨。

  董致远那张脸顿时一僵,「照顾那三个家伙还得会煮馄饨吗?」

  「这是当然,他们忙不过来时我得帮忙啊。」

  略微一顿,董致远摆了摆手,「不管你,反正你又不像你娘。」

  「我娘怎麽了?」

  「没事,总之盛安近来多了一群外来的难民,姑娘家还是别独自上街,知道吗?」

  「人家难民忙着为寺院垦荒,舅公干啥说得人家好像成日游手好闲的无赖?再说了,我在盛安可以横着走,谁敢欺负我?」虽然她不喜欢行医,但是藉着医术跟人家建立关系,她倒是很擅长,也因此走遍盛安大街小巷的铺子,少有人不认识她。

  「我都忘了你这丫头是个小霸王。」董致远忍不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。

  严明岚做了一个鬼脸,嘀咕的说了一声要出去忙了,便转身走出去,没想到正好撞上随夥计进来的秦豫白和箫河。

  严明岚见了一怔,赶紧收回视线,不过实在是太紧张了,以至於路过他们身边时,夥计喊了一声「小大夫」,她都没有听见。

  回到馄饨摊,严明岚心脏还怦怦怦的狂跳。怎麽会在这儿遇到他们?他们会不会认出她?这是废话,他们想必牢牢记住她,以便哪日改变心意想宰了她,他们可以找到人。若是从此不见,他们可能会渐渐忘了她,可是偏偏在这麽短的时间之内又见面了,再一次挑起他们的记忆,他们会不会觉得杀了她比较安心?

  冷静下来,他们认得她,但是她不记得他们,他们实在没道理主动生事要了她的命。真是讨厌,为何她一眼就认出他?都是那双眼睛的错,生得太漂亮了,明摆着要她记住他嘛!

  她刚刚太紧张了,不知是否露出异样教他们起了疑心?

  突然有人从身後拍一下她的肩膀,吓了严明岚一跳,还好在她生出乱七八糟的念头吓死自个儿之前,严明清的声音响起。

  「你这丫头傻站在这儿干啥?」

  严明岚气呼呼的转身瞪人,「你干啥吓人?」

  严明清真是太无辜了,「我唤了你一遍又一遍,你都没听见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,我只好动手了。」

  这会儿不是争吵的时候,她得赶紧闪人,「走吧,回去了。」

  「我还没吃馄饨。」他抢了成叔的差事,亲自过来接姊姊回去,目的就是为了吃上一碗味道鲜美的馄饨。

  「我回去煮给你吃。」

  严明清两眼一亮,从小他就知道姊姊很厉害,经由她双手做出来的食物总是特别美味,可是想见她下厨不是容易的事,因为她更喜欢草药,最大的乐趣就是窝在草药房里面捣鼓。不过,他的目光一触及三个瘦巴巴的家伙,实在不忍心,「我瞧他们好像忙不过来,你真的不留下来帮忙吗?」

  「我又不可能一直帮着他们,他们还是早早习惯没有我的日子比较好。」

  严明清挑了挑眉,这丫头是不是太善变了?早上出门时,他要她早早放手,她还坚持有心帮忙就应该帮到底,好歹要陪一个月。

  严明岚懒得跟他废话了,便道:「我去跟他们说一声。」可是一看到三个小家伙忙得像陀螺似的,先前还紧揪着严明岚的不安瞬间抛到脑後,赶紧加入他们的忙碌中。

  严明清见了忍不住撇嘴喃喃自语,「我就知道会这样,这丫头跟娘一样都是个心软的,不过娘好歹不会口是心非。」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,请陈婉给他一碗馄饨。

  终於忙完了,严明岚正准备坐下来喘口气,就见到秦豫白和箫河走出仁和堂并且朝着馄饨摊走来,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蹲下来,还好最後一刻打住,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对方,她认得他们吗?

  「两位公子,对不起,我们的馄饨没了,明日请早。」陈婉连忙迎上前道。

  秦豫白笑着点点头,状似无意的瞥了严明岚一眼,然後转身离开。

  不过是一眼,严明岚感觉自个儿好像停止呼吸了,差一点晕过去。

  「丫头,不舒服吗?你怎麽脸色如此苍白?」严明清担心的道。

  「有吗?」严明岚努力挤出笑容,「我可能太累了。」

  「严姊姊赶紧回去休息,我们收拾好了也要回去了。」陈婉连忙道。

  严明岚点了点头,便告辞跟着严明清离开。

  此时,秦豫白和箫河已经坐在斜前方的茶馆。

  「公子,那位姑娘肯定认出我们了。」箫河觉得很不可思议。

  「没关系,她不会说出去。」

  公子为何如此确定那位姑娘不会说出去?箫河终究没问出口,转而道:「那位姑娘如何认出我们?」

  「我也好奇她如何认出来。」若是他们说上几句话,她因而察觉他们是「熟人」,他不会太意外,毕竟她是大夫,对人势必更为敏锐,可是仅仅一眼她就认出来了,他不得不猜测他们是不是哪儿露了馅教她察觉?

  「要不要安排人暗中盯着她?」

  「不必。」秦豫白举起手阻止箫河不死心的劝说,「放心,这事我自有主张。」虽然他们称不上相识,但是很奇怪,他就是有一种感觉,与其拐弯抹角跟她耍心眼,还不如直截了当的与她对上,也许更能教她卸下心防。

  逃命至盛安的难民虽然已经安定下来,可是短时间内也只能给自家弄个简陋的木造房子,家家户户皆是如此,分别群聚在各个寺院的山脚下。

  齐莫阎回到暂时栖身的房子,看见宁王世子梁士祺,一点也不惊讶,只是淡漠的道:「宁儿世子出现在此是不是不妥?」

  梁士祺左看看右瞧瞧,皱着眉摇了摇头,「住在这种地方你受得了吗?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?」

  「我住这儿很好。」

  「只要土地一年後能生产出粮食,给寺院一笔丰厚的收入,你们就是成日不见人影,那些僧人也不会管你们。」寺院愿意跟朝廷合作图的是利益,换言之,即使寺院知道难民有问题,只要给银子他们就会闭上嘴巴。

  「寺院的僧人不管我们,朝廷也不管吗?」

  「你以为皇上会特地派人来这儿查探难民吗?」梁士祺不以为然,「大梁在各地设有锦衣卫,皇上何必费心另外派人打探几百名难民是真是假?」

  「无论如何,总是有人盯着我们。」

  「虽然锦衣卫是皇上在各地的眼线,可他们更感兴趣的是权贵、官吏,盯着你们这些落魄难民实在没什麽好处。」锦衣卫毕竟人力有限,当然只能盯着重要的人。

  「上个月我的人发现这儿有可疑之人出没。」

  「幽州知府是个好官,关心流落盛安的难民原是应该的,你犯不着大惊小怪。」

  「凡事当心一点总是错不了。」

  做贼的就是喜欢杯弓蛇影,人家还没看出什麽名堂,自个儿就先露了馅……算了,他们不是同一路的,关心的自然不同。

  「若非我,你能在这儿吗?你不来探望我,我也只好委屈自个儿过来见你了。」梁士祺终於回答齐莫阎先前的问题。其实他也不想来这儿,可是初次打交道,他总要亲自会会章家费心弄进来的人。

  「我不会忘了对世子爷的承诺,不过难民的事刚刚落幕,我以为世子爷还是再等上一段时间比较稳妥。」

  梁士祺觉得这家伙根本不知民间疾苦,「慢上一个月,我少的可是上万两,齐公子不缺银子,我可是很缺。」

  「世子爷再急,也不急於这一、两个月。」

  梁士祺摇摇头,一副他怎麽如此没有时间观念的道:「此时商队出发回来,再将皮毛送至京城贩售,正好逢冬,若是晚上一、两个月,最好的时机就错过了,再来就要等到明年,我损失的是今年的利益。」

  齐莫阎倒是无法反驳。

  「我的商队已经准备好了,你只要安排几个人带路就成了。」

  没法子了,齐莫阎只好道:「世子爷给我十日,十日後我的人会去燕州找你。」

  这家伙当他是姑娘,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他吗?梁士祺冷冷一笑,「你以为燕州是宁王府的後院吗?我留在盛安等你。」

  「你待在盛安太危险了。」

  「这儿又没有人认识我,倒是你身高体壮,看起来就是北齐人。」梁士祺刻意挑剔的看了齐莫阎一眼。

  「我看幽州的百姓不乏身高体壮,倒是世子爷风流倜傥更像是来自江南的,走到哪儿都引人侧目。」齐莫阎看起来确实称得上身高体壮,但跟真正的北齐人相比还是有点差距。

  这是事实,但是梁士祺相信自个儿不说,没有人会猜到他是宁王世子,因为过去他一直待在京城,直到去年年末方得皇上允许回到燕州,说白了,他还没有在北方闯出名号,没有人会想到他是宁王世子。不过,他偏要挑衅道:「我的身分曝光又如何?我好歹是大梁的子民,总好过你这个冒牌的北齐人。」

  齐莫阎忍不住皱眉,不过还是忍着脾气道:「我只是担心世子爷拖累我,别忘了我们是各取所需,我有麻烦,世子爷也得不到好处。」

  梁士祺没好气的呿了一声,「放心,街上遇见了我连一眼都不会施舍给你,我比你更怕别人知道我们有所牵扯。」他们究竟是谁拖累谁很难说,万一落个通敌的罪名,他更惨。若不是缺银子缺得太凶了,又能藉此搭上章家,他何必跟个不知底细的人合作?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自觉高人一等的,只怕不是章家所言的佣兵头子而已。不过,既然已经将人放进来了,他只要认定此人是佣兵头子就好了,至於真实身分,不知道也许更好。

  「时候不早了,世子爷还是请回吧。」

  「我可先说清楚,我这个人没什麽耐性,还望你能信守承诺。」

  「我记住了。」

  这次梁士祺倒是不再废话的起身走人。

  「这个宁王世子就是个麻烦精。」齐莫阎的贴身侍卫齐鹤没好气的道。

  「宁王不善经营又喜欢挥霍,动不动就找皇上哭穷,皇上不是先皇,帮了几次就不管了,最後索性让宁王世子回燕州约束宁王,可想而知宁王世子头疼得很。」

  「可是,如今大梁朝廷紧紧盯着垦荒的难民,皇帝还派人暗中查访,若是我们的人走得太多了,很容易教人生疑。」虽然宁王世子宣称出没此地的可疑之人乃幽州知府派来的,但对方太狡猾了,实在不像来自小小知府的人马。

  「我知道,不过若是不赶紧将此人送回燕州,总是麻烦。」

  「小将军要不要派人暗中盯着宁王世子?」

  略一思忖,齐莫阎摇摇头,「这位世子爷能够在京城平安活下来,可见得是个有本事的人,若是惊动他、惹恼他,对我们没什麽好处。如今我们互蒙其利,他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。」

  「这位世子爷若得不到甜头,他可能会出卖我们。」

  齐莫阎倒是一点都不担心,「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甜头,其实等於将把柄送到门上,他不会轻易跟我们翻脸。」

  「这倒是,不过若是十日後不能派出护卫,我怕他又要来骚扰小将军。」

  「他不敢太嚣张了。他是宁王世子,不是宁王其他儿子,无论他想去哪儿,只要离开燕州理当知会皇上一声,否则只能说明他有见不得人的事。」

  这会儿齐鹤总算是安心了,「小将军何时派人给他?」

  「只能等我们的商队从京城经过这儿的时候。」

  「这不是还有一个月左右吗?」

  「我知道,可是让宁王世子的商队并入我们的商队最为稳妥。」

  「但愿宁王世子能够忍上一个月。」

  「不忍又能如何?我们已经进来了,而他还要靠我们进入北齐。」齐莫阎不会小瞧梁士祺,但也不会太当一回事,在他看来梁士祺不过是个小人物。

  秦豫白已经连着三日来吃馄饨了,一开始严明岚总是绷着神经,可是渐渐的就放松下来,最後还亲自招呼他,没想到他突然对她展颜一笑,开口问了一句——

  「姑娘如何认出我?」

  「眼睛。」严明岚很自然的脱口而出,可是下一刻,她立即惊觉自个儿说溜嘴,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,两眼瞪得好大,真是太贼了,怎能不打声招呼就挖个坑教她跳进去?

  秦豫白忍俊不住的笑了,轻柔的笑声悦耳动人,很容易教人生出亲切的感觉,转眼忘了先前给他贴上的标签—— 危险。

  严明岚懊恼的咬牙切齿,「你这个人太诈了!」跟他的外表太不相配了,她才会失去警觉性。

  「对不起,我原不想打扰姑娘,可是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。」

  虽然她知道不可以貌论人,但是这个男人实在太温柔了,教人很难生出敌意。严明岚正了正自己道:「我习医,对於人,观察力比常人敏锐,我能够认出公子,不代表旁人也认出公子,像我弟弟就看不出来。」这几日他也见到清哥儿,而清哥儿只是对她挤眉弄眼,低声说了一句「那位公子生得真俊」,相信他也听见了,很清楚清哥儿并没有认出他来。

  「敝人姓秦,不知道如何称呼姑娘。」

  「我姓严。」顿了一下,严明岚连忙又道:「公子若是不放心,对付我就好了。」

  「我不会为难严姑娘,这一点严姑娘应该也有所觉。」

  没错,她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杀人的气息,也许因为如此,明明将他列入危险人物,她并不怕他,不过,有人天生善於隐藏自个儿的真面目,所以不清楚此人底细之前,她不敢完全松懈下来。

  秦豫白清楚自个儿并未消除她的戒心,不过他不急,转而闲聊似的道:「既然严姑娘是医者,为何不行医救人,而在这儿卖馄饨?」

  「我只是略懂医术,称不上医者,还有,我是暂时帮那三个小家伙卖馄饨,过些日子他们上手了,我就不会来了。」

  小家伙?秦豫白看着已在收拾整理的三个人,再看她,她好像跟他们一样大。

  严明岚明白他的想法,当然不能解释她心灵的年纪大他们一倍以上,只能一副生意人的口吻接着道:「若是秦公子喜欢这儿的馄饨,欢迎常常来吃。」

  「好,这儿的馄饨真的很好吃。」

  「当然,这可是我的独门密方。」

  「我听仁和堂的药童喊严姑娘小师姊,严姑娘是董老大夫的徒弟吗?」

  「师傅从来不承认我这个徒弟,因为我不好好钻研医术,行医救人,而喜欢捣鼓一些有的没有的。」严明岚示意的看了他前面的汤碗一眼。

  「想必董老大夫很喜欢你这个徒弟,才会希望你多花点心思钻研医术。」

  「这也没法子,我娘不喜欢我行医,毕竟我是姑娘,行医总是不便。」

  「也多亏严姑娘喜欢捣鼓这些有的没有的,我才能享用到如此美味的馄饨。」

  这个男人真的很难教人不喜欢,这话说得多漂亮啊!若非她心灵年纪比他大上十岁以上,肯定被他迷得团团转,甚至以为他对她有好感,要不,干啥净说一些教她心花怒放的言词?

  严明岚赶紧收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,礼尚往来的回道:「师傅若能有秦公子的胸襟,就不会老是嫌弃我没出息了。」

  「董老大夫终究会明白严姑娘心之所在。」

  「但愿师傅那个老顽固真能想明白。」

  「严姑娘应该知道万应丸吧。」秦豫白突然又转移话题了,不过这次严明岚没立刻回应,而是迟疑了一下。

  万应丸怎麽突然变成了大明星?她状似随意的点头道:「万应丸是仁和堂的招牌,就是乞丐也略有耳闻。」

  「我想向董老大夫买下万应丸的方子。我的商队往来大江南北,若是每次出门都要上医馆买万应丸总是有些不便,因此想直接买下方子,交由商队的随行大夫制成药丸,可是董老大夫坚持不卖方子,只能供应我大量的万应丸。严姑娘可否劝董老大夫将方子卖给我,我绝对不会用方子制作万应丸图利。」

  他是商人?严明岚唇角一抽,若他是商人,干啥躲「鬼屋」?但这不是眼前的重点,而是秦公子要买万应丸的方子,为何舅公没告诉她?

  「万应丸不只是在幽州,就是在兰州、燕州的医馆也买得到,秦公子实在不必浪费银子买方子。」她这个人向来信奉「宝物绝对不能独占」,因此万应丸开始受到瞩目之後,她就教舅公卖给其他医馆,由其他医馆赚取差价,这也是万应丸并非仁和堂独售的原因。

  「行商之人难免遇到不可预测的状况,经过深山野岭遇到山贼,保住了性命,可能失去所有的财物,或者被暴风雨困在这儿不能动弹……总之,我以为还是备着方子更为稳妥。」

  「这倒也是。」

  「严姑娘愿意帮我出面说服董老大夫吗?」

  略微一顿,严明岚好奇的问:「秦公子为何会找我出面说服师傅?」

  「一来,仁和堂众人之中,我只识得严姑娘,二来,我见严姑娘聪明机灵,必然能找到法子说服董老大夫。」

  「师傅那个人挺死脑筋的,我没把握能说服他。」

  「严姑娘愿意帮我,已经教我很感动了。」

  可是,为何他一副对她信心十足的样子?万应丸是她的方子,她想卖方子,舅公应该不会反对,不过外人并不知道,因此她一定要表现对此事一点把握也没有的样子,「我真的不确定能否说服师傅,只能试试看。」

  「我明白,姑娘愿意出面帮我,这就够了。」秦豫白放下一块碎银在汤碗旁边,站起身,「但愿明日能够得到严姑娘传来的好消息,我告辞了。」

  严明岚看着秦豫白上了一辆马车,微微皱起眉头,为何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?不过一会儿的功夫,他就从「敌人」变成「朋友」,这会不会差太远了?好吧,她承认自个儿是爱美之人,对美男子缺乏免疫力,这是人之常情。

  「你怎麽会认识那位公子?」严明清悄悄的站在严明岚旁边。

  吓了一跳,严明岚懊恼的一瞪,「你干啥老是吓人?」

  严明清一副踩到狗屎似的样子,「你最近胆子是不是太小了?」

  「下次你小心一点,千万别落在我手上。」

  「你还是先管好自个儿,可别傻傻的教人骗了。」这丫头聪明机灵,从小就自视甚高,可想而知村子里的男子在她眼中不是蠢笨就是平庸,如今出现这麽出色的男子,她又是个贪爱美色,岂能不被迷得团团转?

  严明岚哼了一声,「我有这麽笨吗?」

  「我记得有一回在仁和堂见到知府大人,你竟然两眼发亮的盯着人家,喃喃自语说着『果然具有探花郎风流倜傥的风采』,还差一点流口水,真是丢死人了!」

  「……那是小时候的事,你干啥还惦记着不放?」第一次在古代见到美男子,一不小心就看到失神了,她又不是故意的。

  「一次就让你贪爱美色的本性表露无遗。」

  严明岚不服气的撇嘴道:「一看到里正家的喜儿姊姊,你就恨不得整个人扑上去,不也是贪爱人家的美色吗?」

  张着嘴巴半晌,严明清气呼呼的转身往骡车走去,「回去了。」

  做了一个鬼脸,严明岚转头招呼陈婉收拾汤碗和银子,便挥手走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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