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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未收录] 《不白马也不公主》(上、下)作者:单飞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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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1-3 22:3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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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叶子 于 2014-12-8 21:41 编辑

书  名:不白马也不公主(上、下)
系  列:单行本
作  者:单飞雪
出版日期:2014年10月21日

【内容简介】
不白马也不公主·上
从小患有公主病,陈白雪渴望王子来呵护,
偏偏唤醒她的不是王子吻,而是父母车祸离世的噩耗和……
不按时进贡就等着家园瓦解、城堡毁灭的百万房贷!
从此她除了接案插画,晚上兼差打工不打烊,
过着非人生活就算了,还要忍受大魔王案主的刁难,
修稿N次不满意,她忍!一则简讯取消开会,她忍!
还有近乎羞辱的批评,她统统都会忍!
忍到房贷缴清,终于临别赠言一句,送给龟毛案主──
“你才是最愚蠢、最智障的大魔王!”
快走、不送!过去,多少女人看着王朔野冷酷背影,
嚎啕大哭或默默啜泣;如今,轮到他看着陈白雪潇洒离去,
无计可施。他承认,这挫折感狠狠打击男性的自尊……
但也激起征服欲,但凡事物总有价,只要她愿意,
他将为她构筑华美富贵的王国,前提是──
她必须乖顺臣服、当朵只为他盛放的花蕊……

链接:http://www.yqtxt.net/thread-41317-1-1.html

不白马也不公主·下
陈白雪过去二十八年人生里,恋爱史一片荒芜,
最欠照顾时无人可以爱,生活正爽时桃花也大朵乱乱开,
前有大魔王案主苦苦相逼;后有街涂大师加入打混战,
教人心痒痒。江品常,表面是家电修理工,
私下却是勇于挑战权威的街涂大师X,
他没车没房没信用卡甚至不带皮夹,总是两袖清风、来去自如;
不愿建立稳定关系,但乐意成为女性友人排遣寂寞的对象。
他沉静淡然,实则内心深邃幽暗,惹毛他定遭殃。
如此飘忽神秘的男子,偏遇见能洗涤他一身苍凉的白雪……
和他相处真愉快,但白雪再单纯也撑不住,
两人世界需要多点贪心,少点慷慨,他却不在意,
你爱的人是不是他,只要你开心就好,难免要怀疑──
这是爱吗?硬要二选一太困难,偏偏白雪信仰的,
仍是那专一的爱情。她就是想跟唯一的那个人牵手,
咱们俩,一起走到底……

链接:http://www.yqtxt.net/thread-41318-1-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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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1-3 22:35 | 显示全部楼层
  《不白马也不公主·上》精彩章节抢先阅读

  序章

  六月,烈日如火伞高张,烘烤台北城。

  “我最讨厌夏天,好热好热!”七岁的陈白雪闹脾气,爸爸牵着她,从树下走过。

  “不要讨厌夏天啊,”爸爸柔声哄。“夏天有黄金雨呢,你往上看。”

  白雪抬头。“哇——是黄色的雨。”满树金黄美景,大量黄澄澄小花,从枝丫间垂落,一串串迎风摇。阳光为它们镶金边,风吹过,花瓣落,真像天空落下金色雨阵。

  “我的小公主,你知道吗?这是阿勃勒树的花,它是常见的植物,属落叶性大乔木,这些花落了后会结出长圆筒形不开裂的荚果,等荚果颜色从绿色转到黑再到成熟需要——”

  “她哪听得懂啊?”走在后头的妈妈过来,问白雪:“肚子饿了没?我们去苹果屋吃饭。”

  “耶!”白雪欢呼。“我要吃很多很多——”最爱吃苹果屋的鸡腿排!

  “等一下!我先拍照。”爸爸拿起挂在颈间的大相机,对阿勃勒花猛拍照。

  “爸爸快,我好饿。”白雪看爸爸跑来跑去,他给花照相,给树上鸟儿照相。“白雪啊,你看,那里有斑鸠呢。”

  没心情看树看鸟啦。“我真的快饿死了!”白雪跺脚,小手握拳。“臭爸爸!花有比我重要吗?鸟有比我重要吗?你不爱我!”

  妈妈大笑,搂着女儿,亲她粉嫩嫩的脸。“乖嘛,再等一下,爸爸是画家,要拍照参考用啊。”

  陈祖望可是得过奖的儿童绘本画家呢。

  “可是每次出来都要一直拍照,我好痛苦。”是真的,都要哭了。

  “好了好了,我来了。”陈祖望奔来,牵住女儿。“吃饭了。”

  “我等到脚好酸又好饿,我没力气走了啦。”

  “是是是,都是爸爸害的,来,爸爸扛你喔。”

  “又来了,她自己可以走嘛。”妈妈抗议。

  不管,陈祖望就爱宠着女儿,他将白雪扛上肩膀。“出发喽。”

  “出发!”白雪指着前方喊。

  到了餐厅,胖胖的老板娘亲切地摸着白雪的头。

  “小公主今天好漂亮喔,穿蓬蓬裙呢!今天也吃A餐的鸡腿排吗?”

  “是啊,她最爱吃你们家的鸡腿了。”妈妈笑道。

  “可是……”白雪将头埋进菜单里,餐点照片好诱人。“B餐的牛排好像也很好吃。”

  “那今天要不要试试B餐?”爸爸问。

  白雪迟迟下不了决定。

  妈妈催促。“快点,老板娘在等。”

  “好,我要AB餐。”白雪说。

  “AB餐?”老板娘愣住。这哪招?

  “哪有AB餐?”妈妈检查菜单。

  “就是A餐鸡排、B餐牛排,两个都要。”

  老板娘大笑。“你肚子有那么大吗?”

  “只能选一个。”妈妈纠正她。“不可以贪心。”

  “可是我没吃过B餐,怎么知道B餐会不会比A餐好?每次都吃A餐,这次我想吃B餐。”

  “那就点B餐啊?”这有什么难的?

  真的很难。“可是点了B餐,万一B餐没有鸡腿好,我会好难过,那么久才吃一次,没吃到好吃的我会伤心。”白雪认真解释。

  “既然这样,点A餐最保险。”妈妈替她决定。

  “OK,就A餐喽。”老板娘写菜单。

  “不可以。”白雪急了。“一直吃A餐,我就不会进步。今天吃了B餐,以后就知道我最爱的是B还是A,所以两个都要。你们懂不懂?”

  陈祖望大笑。“听起来有道理啊。”

  “真是。”王秀兰骂老公。“你不教训她还称赞?这么小就这么贪心,长大还得了?这样吧,我们点B餐,她点A餐,这样她两种都吃得到。”

  妈妈圣明。

  但白雪更英明。

  她坚持己见。“可是我为什么要吃你们的?我两个都要,如果两个都好吃,我两个都要吃光,才不要分你们吃。我是公主耶。”

  “对,我的小公主胃口真好,真棒!”爸爸笑呵呵。

  “她很有主见,长大一定有出息。”老板娘笑咧咧,每个小孩都这样就好了。

  “真乱来欸。”王秀兰叹息,跟老公咬耳朵。“吃东西都这样,以后恋爱你就知道了,她也说两个都爱、三个都爱,那我两个、三个都要嫁,看你到时候笑不笑得出来?”

  老板娘听见了。“有可能喔,你们女儿这么漂亮,以后一定很多人追。”

  陈祖望看着女儿,心想——我女儿就算要爱多少男人,都没问题。让那些男人伤心好了,我女儿值得很多很多爱啊。贪心有什么关系?贪心代表热爱生命嘛。

  “好。我来决定。”陈祖望跟女儿说。“乖女儿,你就两个都点,因为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很重要啊。你吃不完的,爸帮你吃掉,爸爸吃你吃剩的。”这话,白雪听起来就是舒服。

  “耶,我就知道爸爸会懂,我最爱你!”

  “你会把她宠坏啦。”王秀兰气恼。

  “我就是要把她当公主宠。开心吗?我的小公主。”

  “开心!”白雪欢呼。

  “真是的。”妈妈掩面。“我好伤心,我老公只疼女儿,都不爱我。”

  “妈妈!”白雪拉下妈妈的手,好认真地教训她。“不要乱讲!我跟爸爸都爱你,虽然我要吃鸡排跟牛排,但是它们跟妈妈做的卤肉饭比就逊掉了,我这样说你懂吗?”

  大伙儿都笑了。

  老板娘说:“唉哟,这么贴心的女儿到哪儿找啊。”

  “是是是,瞧我生得多好。”王秀兰笑。

  白雪摇头叹。“我妈真是有点笨。”

  大人们被白雪的童言童语逗乐。

  “我的白雪公主——”陈祖望笑呵呵地跟女儿说:“你是爸爸的宝贝,你要什么只要跟爸爸求,爸爸都答应。”

  白雪聪慧,马上双手做祈祷状。“那拜托拜托,我要飞机大房子很多漂亮的公主装还有好多鞋!”

  “你看!”王秀兰瞪老公。“马上宠坏了吧?贪心了吧?”

  “飞机房子公主装鞋子爸爸记住了,爸爸有钱立刻买给你。”死不悔改地宠下去,小白雪真是充分感受到被爱的快乐呢。

  做人不可以贪心,做人不可以什么都想要,有舍才有得,是吧?

  这是人人都晓得的道理,不过,这硬道理,不在白雪字典里。她从小胃口大,明明家境小康,但是被当公主宠。她觉得这天上地下会跑会跳的没有她陈白雪得不到的,只要她爱,就敢统统要!

  大宇宙听着,我陈白雪要的,都给我!

  大宇宙听见了,它怎么回应白雪?

  在白雪十八岁时,终于被大宇宙之力震慑,无忧无虑的生命里,发生大事了。她被大宇宙狠刮一巴掌,教她明白,大宇宙自有主见,才不听你白雪公主的命令——

  二○○四年二月十四日,白雪的公主生涯告终。

  这天夜里,外出庆祝情人节的父母,发生车祸,白雪父母双亡。

  十八岁的陈白雪,一夕间从掌上明珠,降为可怜孤女。

  太突然,哭都哭不出来,觉得是作梦。

  亲戚跟爸出版社的同事都来帮忙处理后事,大人们要她做什么,她就傻傻跟着做。他们频频安慰,白雪僵着脸没表情,彷佛只要哭,就等于承认恶梦是真的。

  “这个钱,你收着。”爸的编辑沉檀熙,平日跟他们家最好。她出钱出力把丧礼办得风光,临走前还塞个白包在她怀里。“要坚强,好吗?我会常来看你。”

  丧礼办完,爸妈骨灰收进灵骨塔。家里只剩她跟妈妈养着的白猫——雪莲。

  晚上猫儿雪莲围着厨房空着的饲料盆喵叫,负责喂它的女主人怎么不给吃?白雪听着叫声,才想起来,以后,她必须替妈妈给雪莲放饲料。因为妈妈死了。

  妈妈死了?

  白雪给了饲料,摸摸猫儿,看它吃得津津有味。蠢东西!蠢东西!主人死了还吃得这么开心?她很生气。

 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,躺着睡不着,醒了没力气。家里忽然很安静,大楼外汽机车声、邻居讲话声,听得好清楚。

  白雪走到阳台,天色灰阴阴的,阳台的香草植物都枯萎,垂头丧气,全渴死了。

  白雪才意识到,负责照顾花草的爸爸不在了,没人浇水,全葛屁了。

  蠢东西!烂东西!才几天没喝水就死掉,没用的东西,这么短命养你们干么?混蛋!

  狠踹花台一阵,累了,跌坐在地。抱住膝盖,头埋膝间,坐在冰冷瓷砖上,她没感觉。寒流来,冷风刮,都没感觉。远方高处有鸟,嘎嘎一声声尖锐叫,她听着。

  那是什么笨鸟,叫声难听死了!

  “都给我去死一死啦~~啊~~”

  白雪咆哮,喊叫,凄厉悲愤。突然,泪暴冲而出,凶猛淌落。

  她,终于嚎啕大哭了。这……是爸妈死去的——第十八天。

  人生有时真靠悲,更靠北边站的是,悲剧不预告,它卑鄙,在你措手不及,或日子过得正爽时,爽到你几乎要得意忘形起来时发生。

  有时悲剧像挖地瓜,一个地瓜现身,那后面,往往又跟着一大串地瓜。一悲光临还有二、三悲紧随,教人了然,祸不单行。

  在父母双亡后,紧接着另一悲是,向来天真无邪憨傻度日的白雪少女,熊熊发现,原来老爸省吃俭用买下的“城堡”,每月要缴两万房贷给银行,如果缴不出来,城堡被没收,指日可待。

  OH MY GOD!

  “原来我吃住睡的地方是要付钱的!”如今明白,为时已晚。钱从哪儿来?不知道。

  且让我们想一下,十八岁少女大脑装些什么——

  言情小说,少女漫画,暗恋谁或被谁暗恋,速食店的假K书真打屁是好地方。补习班,假如没个暗恋对象就生不如死。和某同学不对盘,要如何让大家跟我一起孤立她?情人节到了怎么跟单恋对象告白,该送什么礼才能进可攻退可守。让你恋爱成功很爽,失败也不会羞亡。

  十八岁脑容量大概就这些。

  十八岁脑容量里,没有“房贷”。

  房贷是异世界的。

  但它竟发生了,白雪花了一番功夫,才搞清楚房贷是瞎咪碗糕。

  清楚后,不管白雪如何想将房贷驱之别院或鞭之数百万次,房贷都不会消失。房贷就这么铁铮铮塞进白雪粉红少女梦幻脑,不管她如何哭泣尖叫哀号逃避,它就跟氧气一样成为白雪必需品,存在感大到白雪渴望自己消失,徒留房贷在人间。

  残酷现实像怪兽张开血盆大口,咬碎白雪的梦幻公主梦。

  在靠悲到无力后,白雪打起精神面对现实。

  她该怎么办?

  她跟好同学诉苦。

  林美惠跟江亚丽是她的高中好姊妹,过去二位因白雪妈好客,在白雪家吃过好多家常料理、西式甜点,受惠颇多。

  当亚丽因继父发酒疯,赏她耳光,也曾离家出走,住过白雪家。

  有一次,美惠的爸爸跟妈妈躲债逃亡,也搬进白雪家,窝了半年。

  现在白雪落难,二友该拔刀相助,挺到底。

  且看预备升大学、芳龄十八的她们,如何助白雪——

  “我现在准备上大学的钱,还是尚能哥帮我付的,幸好有他,不然我也惨了。”万尚能,是无所不能的好男人,美惠的靠山,可惜不能跟白雪分享。“怎么办?我想了又想,我每个月能帮你的只有一千块,这样够吗?”

  “一千块能干么?这不是长久计。”亚丽嗤之以鼻。“白雪妹妹,姊已经帮你想好办法。我认识房仲,你有两条路,一把房子卖了,钱进口袋,你上大学,过得很爽,不背房贷。手续那些我会帮你搞定,只拿你一点佣金。”

  “还跟她拿钱?你没良心!”美惠惊呼。

  “办事拿钱天经地义,好友间算清楚才不会有后遗症。”亚丽世故道。

  白雪说:“我不卖房子,这是我家,是我爸买的。”

  “OK。”亚丽搂着白雪肩膀。“天无绝人之路,这方法不喜欢,还有别的,你把这房子租人,拿租金去缴房贷,然后你来跟我一起住雅房,每个月只收你一千元。”

  “白雪这么惨,还收她房租?你有没有羞耻心?!”美惠喝叱。

  没有!“换做别人我会让她跟我住吗?才一千块你也跟我计较。你有像我这么聪明吗?你每个月不是要赞助白雪一千吗?直接缴给姊姊我不就得了。”

  美惠惊骇。“连我的钱你都要!”

  “靠男人的家伙,有什么资格念我?”

  不得不承认,最聪明的是亚丽,她确实提出可行的办法。

  但白雪想想。“如果要租人,房子里的东西怎么办?”爸爸热爱艺术,搜集很多美术书籍,这家里充斥爸妈的物品。

  “送人或捐出去或卖掉喽。”亚丽说。“好吧,看在以前你妈对我不错,这些东西姊帮你处理掉,我只要——”

  “仲介费吗?你可以更无耻!”美惠瞪她,亚丽瞪回去。

  “不行,爸妈的东西我要留下。”白雪坚持。

  亚丽说:“又不卖房子,又不出租,又缴不出房贷,OK,妹妹果然重感情。”

  美惠着急。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白雪怎么办啊。”

  亚丽说:“好吧,我介绍工作给你,一个月要缴两万房贷,天无绝人之路,凭白雪的姿色如果去酒店——”

  美惠终于崩溃。“闭嘴!不要玷污我们冰清玉洁的白雪!”

  “我是务实。”

  “就算去工作,我也要念大学,将来一定要当画家,这是我跟爸说好的,他还帮我买了好多画册,我爸说我有天分,我不会放弃学业。”

  方法说尽,没一条路令白雪满意。

  最后,又回到原点。

  美惠说:“唉,如果你跟我一样,有个尚能哥就好了。电影小说不是都这样的吗?落难的女主角,这时候就有白马王子出现拯救她。”

  白马王子是吗?白雪偏头,眯眼,内心戏开始演——

  下大雨,又打雷,白雪走路上,凄惨狼狈。忽被汽车撞倒,车子是BMW(这很重要!),车主刚好是某大企业家(这很重要!)。

  “你没事吧?”很帅的男人(帅很重要!)扶起她,白雪泪光闪闪,泫然欲泣。男人心生不忍,抬起她下巴。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

  “你可以帮我缴房贷吗?每个月两万块,你可以吗?办得到吗?”白雪急问。男人深邃黝黑的眼眸,深深凝视着她,缓缓而坚定道——

  “No problem!”

  讲英文?没错,高富帅的王子就是要撂英文!

  “醒过来~~”亚丽嚷道,将白雪逼回现实。“什么时候了还在演内心戏?”

  美惠叹息。“白雪,你又来了,这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。”

  果然是亲如姊妹的好朋友,对白雪的坏习惯了若指掌。当白雪眼神没聚焦,表情恍惚,就是内心戏狂演之际。

  “醒醒,这世上没有白马王子——”亚丽说。

  “我的尚能哥是例外。”美惠真的很爱放闪。

  “我怎么办?”白雪走投无路。

  美惠建议。“你爸妈有亲戚吧?丧礼的时候看你阿姨对你很好啊,他们呢?怎么不找他们帮忙?”

  似乎,只剩这条路。

  “真聪明啊美惠,谋夺家产的不都是皇亲国戚?”亚丽冷不防飘来一句。

  “唉,你怎么听不懂啊?我不是已经教你怎么办了?”当男人说话声高起来,八个月大女婴便哇哇哭起来。

  在这间老旧公寓客厅,空气飘散婴儿乳臭味。二十八坪大公寓,环境凌乱,地面脏污,玩具乱扔,茶几堆满报纸跟婴儿用品,沙发扔脱下待洗的脏衣服脏袜子,天花板过时的水晶吊灯垂着灯罩,也垂着蜘蛛丝。

  姨丈大人,给端坐在沙发的陈白雪训话。

  尽管是坐在这脏乱之地,十八岁的白雪,其坐姿凛然,一如高贵公主。

  三个月前,白雪爸妈车祸丧生。现在,经济窘困,房贷待缴。

  姨丈帮忙缴两期,现在是该摊牌时。这次,他必须硬起心肠,拒绝帮忙。阿姨抱着婴儿,难过地帮腔道——

  “白雪啊,阿姨我也是好难过啊,可是,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自己的人生吧?听你姨丈的话,让他帮你把房子卖了,拿到的钱,扣掉买卖手续费,你可以过很好的生活。”

  “就是,仲介费姨丈会帮你处理。”姨丈积极怂恿。“一个月两万块房贷欸,你才十八岁,你怎么扛?我就是去卖肾也没办法每个月这样帮你吧?”

  “那是我爸辛苦买的房子,有我跟爸妈的回忆。”

  “等你卖掉房子,可以搬来跟我们住,我们才可以好好照顾你啊。”阿姨过来坐下,搂着白雪肩膀,白雪闻到一股油耗味。

  “房契跟印章带来没有?”姨丈问。“早点脱手,就不用紧张房贷,你只要好好念书就行。”

  带来了,就在白雪包包里。

  白雪望着姨丈跟阿姨,他们目光热切,表情积极。

  姨丈也坐下,坐她右边。此刻,姨丈跟阿姨,好窝心地各握住她一只手,殷殷关怀。

  “别担心,虽然你爸妈走了,但你还有我们啊。”

  “白雪,你妈我了解,”阿姨说。“她也不会希望你因为房贷受苦,你妈一直希望你好好读书,什么都不要烦恼。”怕白雪犹豫,她甚至说:“你妈还托梦给我,叫我劝你放弃房子,要我们好好栽培你……”讲着讲着悲从中来,啜泣了。“姊真可怜。”

  “是啊,怎么偏偏在情人节的时候……”姨丈也哭起来。

  二人齐力关切,拍抚白雪的背,越哭越凄厉,白雪却哭不出来。

  他们热诚相助,动作表情看来也十分诚恳有心。但白雪忽然像条狗或猫儿,启动了天生直觉,嗅到不寻常气息。

  “来——”姨丈伸手。“我先帮你看看房契——”

  白雪直觉搂紧包包。“我……没带。”

  “你又忘了——”阿姨嚷。

  “对不起。”白雪突地挣脱他们站起。“我不卖房子。”

  姨丈翻脸。“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帮你。”

  “我知道了,我靠我自己。”

  “靠自己?”姨丈冷哼。“你只有呼吸是靠自己吧,才十八岁,你有什么能力付房贷?”

  阿姨说:“你将来不是想当画家?背了房贷,你还有办法实现梦想吗?你还年轻,要因为房贷就放弃梦想?”

  为什么我要放弃房子?为什么我要放弃梦想?我干么二选一?搞什么!我可是公主欸!

  “我不会放弃我的梦想,我也不会放弃我爸的房子。”白雪起身,一鞠躬。“谢谢你们,我回去了。”

  “你怎么那么固执?”

  “丫头,你想清楚你——”

  白雪开门走出去,头也不回。

  每个月两万房贷,她不怕?怕。

  但是,比害怕更怕的是,寄人篱下。还有,舍弃充满回忆的家。那里一景一物都是爸妈的回忆,人说睹物思人,触景伤情,因此有人选择抛弃物品,潇洒前行。之于白雪,她办不到。

  她宁可很俗气地紧搂爸妈的东西,活在他们的气息里,也许在旁观者眼中,她是不切实际、过分浪漫。但为什么要实际?她就是要浪漫不行吗?!

  白雪返家,狠睡两天,在床褥间思索未来。

  早晨,躺在床上,举起双手,看着透窗阳光,穿过手指缝隙。细皮嫩肉,从未做过粗活的一双手啊。然而,现在这双手要做什么,才能担起房贷,守住房子?

  “我办得到吗?”去打工?连家事都没做过,撑得住?

  叹息,抓来摊在被子旁的房契,看了看,抱在胸口。

  从备受宠爱的公主,沦落江湖,为三餐紧张,原来只要一夕间,幸福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啊。

  该怎么办?现实是铜墙铁壁,白雪想做的是逃避。

  烧炭自杀,死在这里,就解脱了,未来太累了。

  她不喜欢辛苦,只想要废废地幸福。才不要去打工,她想跟以前一样只管吃喝上课读书睡觉玩。结论是——工作太难太辛苦,我不要工作!

  忽然,白雪想到爸爸曾经跟她说——

  科学家研究,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重复二十一次。再难的事,重复做二十一次,就习惯适应了。

  所以,虽然习惯当爸妈的小公主,但习惯可以改,去打工吧,努力赚钱,只要先熬过二十一天就习惯。她也要念大学,办助学贷款,晚上卯起来兼差,只要做个二十一天,就习惯成自然,自然就不累。如果爸可以吃苦买屋,那她陈白雪当然也可以捱苦守屋。没问题,陈白雪、拚了!

  打起精神,下床,跪在地板,双手交握,跟心爱的爸爸喊话。

  “爸,你心爱的小公主要开始去打工赚钱了,你一定要保佑我找到的,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,一定喔。”

  第一章

  十年后——

  两袖清风地走来

  双手插口袋

  是一阵拂面凉爽风

  只为我存在

  三月,微冷的夜晚。

  凌晨一时,永吉大饭店。

  老饭店后方,一个男人,站在月光和婆娑的树影中。

  他高精瘦,一身黑,黑色连帽外套、黑色牛仔裤,这使他很容易就跟夜色融在一起。他凝视面前那片古旧颓老的砖墙,墙面有岁月留下的斑剥痕迹,局部被青苔占据。

  男人点燃一根烟,静静吸吐。

  烟头一抹红光,在暗中明灭着。

  一双黑眸,黑得发亮,炯炯兴奋,彷佛正看着的不是破败老墙,而是绝色美女。当指尖那根烟燃尽,烟雾散去时,他行动了。

  拿出口罩戴上,双手戴手套。蹲下,以一字起子撬开水泥桶。拎起,一个帅气姿势,哗地,白漆泼洒整片墙。又拿起填了颜料喷枪,?地攻击墙面。

  十分钟过去,老墙成为渲染后的涂鸦画作。

  这十分钟,宛如一场欢愉高潮的结合。参与的是彩漆、月光,以及他的创意。那漆液任由他安排放肆流淌,瀑洒成图。那漆液渗入老墙细缝,遮蔽丑陋斑痕,覆盖肮脏缝隙。那漆液融入老墙每一毛细孔,粉饰填充,抹平老墙皱纹,填满每一凹缝,甚至连青苔都染色,浸在漆液里。

  涂鸦完毕,他图下签名。一个大大的X。

  骤然警车驰来,警笛大作,三名警察冲来,拿警棍吹着警哨要逮捕他。

  饭店经理接到检举电话,也冲出来。

  男人拎起背包,闪入一旁防火巷内。

  “站住!站住!”警察吹哨喝止。

  男人无路可逃,一堆废弃物堵住出口。他回身,警察握着的手电筒,光束,朝他射来。他转身,一个纵身,翻越障碍,矫健身手,瞬间越过去,消失闇黑中。

  警察们忙推开障碍物,狼狈地急追过去,手电筒四下照,沿街搜索,却寻不着……

  片刻后——

  饭店经理指挥清洁工,将墙上涂鸦清除。

  “真没公德心啊,在人家墙面乱涂鸦。”胖经理抹着汗,告诉清洁工。“快,天亮前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清干净——”

  “是。”两名员工已经拎了水桶跟刷子,水桶拎高,正要往墙面泼——

  “等一下!”一声尖叫,喝住众人。

  一个裹着浴巾,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的女人,披头散发,嚷着奔来。

  “不能擦!快住手!”她气喘吁吁,艳丽容貌,婀娜身材。往经理面前一站,指着他骂。“亏你还是饭店经理,知道这涂鸦多值钱吗?你知道X先生的创作是天价吗?!嗄?竟然要用这个、这个、这个清洁剂玷污它?!”

  “X先生?”

  “要不要我跟你老板告状?!这涂鸦市价最少三百万!”

  “三……三百万?”

  “能出现在你们这间老饭店是多大的荣耀,要不是我刚好窗前抽烟看到你们愚蠢的行为,这伟大的艺术品就这么被廉价清洁剂摧毁,Oh my god——”

  “快把刷子放下!”一听到三百万,经理吓呆。“小……小姐,你怎么知道这个涂鸦很值钱?”

  “我,乃各大艺术家的经纪人江亚丽,人称江姊,听过没?没听过。很正常,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读的是八卦报,看的是‘一本道’,我名片在房间。”

  一本道是那个……那个……她好了好敢讲喔,经理脸红。

  “总之你上网查查涂鸦大师X先生,就知道我不是在弧,By the way,我刚刚帮你们保住三百万,抽个十趴利润应该不过分,等一下顺便把我的帐号给你。”

  欸?阿咧?经理呆住。

  “不肯吗?”亚丽拎起水桶,作势要往墙面泼。

  “等等,容我跟老板商量,请手下留情!”

  肇事的X男,逃避追来的警察,溜进营业中的KTV。

  他在厕所,褪去手套,扔进垃圾桶。摘去口罩,露出清俊脸庞。稍后,站在厕所窗户,看见外头,警察跟警车仍在街上,外面不安全,那就找地方躲躲吧。走过那些高歌中的包厢,寻觅一间无人包厢躲一会儿。

  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,根本不存在!

  521包厢里。

  白雪望着一双细白手,悲从中来。

  我这双手,怎么可以做这种事?

  我这双手,可是艺术家的手啊!

  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?!

  站在臭气熏天的狭窄空间里,刚刚组长CALL她来处理时,甫一推开门,她差点死掉,然后愣在门口,不知从哪儿下手好。

  这群人以为是在搞超现代艺术创作吗?!

  这是KTV包厢啊——

  可桌上竟然有一汪又一汪的呕吐物?!

  伴随着惊人的刺鼻臭味,白雪晕了一下,扶着墙,好坚强站稳。

  上天处罚这群不良少年!

  这群小屁孩,来包厢唱歌,喝酒闹完,拍拍屁股走人,竟留下烂醉后的呕吐物当临别礼。

  大奥客啊~~

  她双手颤抖,这么尊贵的手,竟然要清理肮脏物。

  “我可是公主欸!”白雪掷了抹布骂,从口袋掏出手套,戴上。记得刚来KTV上夜班时,同事看她清理桌面还要戴手套,觉得她很假掰,但是……

  虽然吾身在当清洁工,BUT公主心,是不会被现实摧毁的!哼!

  憋住气,正要动手,手机响。

  “白雪,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吗?”江亚丽打来。

  “怎?”

  “我约人在饭店打炮。”

  “这种事不用特地说给我听,我在工作欸。”这个性爱成瘾的女人,别来乱喔。

  “不是啦,我站在窗前抽事后烟的时候,正好目睹警察围堵谁,你知道吗?”

  “直接讲好吗?我在忙。”

  “是X先生!他在我住的饭店墙壁涂鸦。”

  “真的还假的?别骗我,确定是他?”

  “Of course!差点作品就被饭店经理毁了,幸好我马上奔下去阻止。”

  “有看到他的样子吗?”

  “只有背影,我现在就是站在他作品前给你打电话的啊。”

  “拍照!我要看!可恶,要不是正在上班,我马上冲去!”是她景仰的涂鸦大师啊。

  “顺便告诉你,明天交图没问题吧?王老板在催了。”亚丽不忘经纪人责任,催起画稿来了。

  “不是后天给吗?”

  “他后天要去马来西亚开会——晚上赶一赶吧。”

  “要我死吗?我现在在干么你知道吗?”

  “现在?啊凌晨两点,这时不是在KTV打工吗?而且就快下班了吧,如果你觉得熬夜修图太辛苦,要不要我送红牛给你,反正在附近而已,够义气吧?”

  “现在来陪我清呕吐物我就信你讲义气。”

  “妹妹,义气这种东西就像存款,用一次少一点,非常紧急才可以用。”

  “现在就很紧急,快来帮我,我可以早一点下班回去画。”

  嘟——断线。

  真义气啊?

  关手机,怒放口袋,手一滑,手机掉,然后——

  哇靠~~

  白雪哀号,连退几步。

  手机掉在糊烂的呕吐物里。

  “我不信!我不信——”白雪惨遭打击,不信活得这么有哏。

  想到脏了的手机,想到这团污秽,想到修改N次王大魔头还不满意要熬夜加班的画稿,想到苦苦熬着月月要面对的房贷。

  很好。自怜心一起,泛滥成灾,一发便不可收。

  就在这一秒,她要崩溃了。

  她咚地跪下,每每崩溃时,必做这事撑下去。

  双手合十,甜美脸庞,宁静专注,彷佛头上有佛光。

  她念念有词,没发现身后,有男人开门走进来。

  那男人愣住,被这神圣祷告背影惊住。是圣母玛丽亚吗?

  怕惊动神圣祷告时刻,不吭声,转身就走,但……等等——这是哪国祷告词?他停步,转身看她,怀疑耳朵出问题。

  “爸——”白雪合眼,万分虔诚。“请你严惩这些奥客吧——你看,他们在桌上呕吐,害我这艺术家双手、高贵美丽的手,要清理这样污秽的东西。”

  白雪泪流。“罚他们骑车摔车。等等,摔车太狠。罚他们嘴巴长疮,没错,痛到不能吃东西……会不会太重?不然罚拉肚子好了,对,像这种喝醉乱呕吐,没公德心的人,罚他们肚子绞痛,偏偏找不到厕所,然后大在裤子里,被人耻笑带着恶臭羞愧到不想做人——”想到那狼狈德行,白雪破涕为笑。“这样的处罚不赖吧?爸同意吧?一定要记得罚他们好不好?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……”白雪僵住。爸……爸爸讲话了?

  “就罚这个。”

  白雪睁眼,跌坐在地。

  眼前沙发,怎会坐个男人?!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是谁?”白雪指着他,手指颤抖。

  “你爸派我来告诉你,他一定严惩那些奥客,让他们拉肚子找不到厕所大在裤子里。”他比个OK手势。“没问题。”

  白雪猛地站起。“你哪位,不要随便开玩笑好吗?”

  他望着桌上污秽,啧啧啧摇头。“怎么可以让美丽高贵的小姐,清理这种东西呢?”

  他看着眼前这位绑着马尾的KTV女服务生,她眼睛湿漉刘海披散,容貌堪称甜美,但眼睛肿,鼻头红,看起来很悲惨,神情有掩不住的疲累。

  “你看着——”他抽起垃圾桶的大垃圾袋。

  “喂?你要干么?”白雪阻止。

  他忽又动手褪去身上黑T恤,裸出非常养眼的健壮胸膛,从牛仔裤摸出一包烟,点燃,叼着,对她笑。

  “不介意我抽烟吧,这里太臭了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是不介意,但你是——”

  他将T恤折了几折,走向白雪,忽一手按着她后脑,另一手拿那衣服,往她脸上抹了又抹。

  “擦擦眼泪——”把她当小狗那样抚弄,还笑得很乐。

  “喂!”白雪生气,推开他手。“你有毛病啊?你……”

  “不要哭,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。”他捏着她下巴说,深不见底的黑眸,看着她。

  白雪傻了。

  然后他将烟放在瓷盘上,接着隔着手中的衣服,将手机捞出,先放一旁。再往桌上抹了一次,换边折,再抹三两下,就将那片恶心呕吐物,扫进垃圾袋里,连同衣服扔了。

  他帮她清桌面?!白雪惊愕。

  又看他走进厕所,白雪跟去,看他抽几张擦手纸,弄湿,挤一点洗手乳,返回桌前,又抹几下,桌面瞬间干干净净,再将水杯里的水泼桌面,抽面纸,擦拭过,三分钟,清理完毕。扔掉擦手纸,蹲下,把垃圾袋绑紧。此时,白雪注意到他手臂的肌肉,好强壮,似乎做惯这些劳动事。

  一切都收拾干净了,他进厕所将双手洗净,再出来,站在蹲地上、一脸惊愣的陈白雪面前,他微笑环顾四周,很满意地点点头。

  “OK——”对她帅气一挥手。“掰喽——”

  “嗄?”就这样?白雪搞不清楚状况,看他走出包厢前,忽想到什么,又转过身,看着她。

  “对了,别忘了再跟你爸祷告,叫他保佑我,就说——像我这么好心帮你的人,一定要让他前途……一片光明。”他眨眨眼,拎起放在门边的背包,走了。

  “……什么啊?”

  刚刚是?见鬼了?还是真的有天使?

  白雪回头,桌上未熄的烟,仍吐着白烟圈。

  本来一室浊臭,这家伙风般出现,风般离开。动作洒落,周身明快爽朗的氛围。而且,那是什么话?

  “不要哭,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。”

  我的眼睛很漂亮?白雪冲进厕所照镜子。

  “还真是漂亮哪。”双手捧着脸。“噢天哪,这就是所谓的浪漫邂逅吗?”

  是啊,白雪。

  清呕吐物还真是浪漫邂逅呢。

  不管怎样,走出厕所,看到桌面干干净净,她笑了。

  “我就知道……是男人都舍不得看我这样漂亮的美女哭……我可是公主呢。”

  日夜被工作追逼的陈白雪,被这么一句赞美温暖了。

  本是超级厌恶的包厢,此刻,竟感到一阵凉爽风拂面,当这男人存在时,没有打灯,世界忽然好亮,奇特的人啊。

  唉,陶醉完,该醒了。

  白雪振作,快快收拾完毕下班回家。

  大魔头王老板,还等着她修好画稿呢。

  江品常走出KTV,站在骑楼下。卸下背包,取出里面的黑夹克穿上,拉上拉链。然后,抽完一根烟,弹灭烟头,看看墨蓝色天空,走入暗黑街。高瘦孤寂的身影,路旁车灯流过,他身影,渐被夜色掩没。

  来到巷弄停车处,江品常跃上机车,油门一催,暗黑夜里驰骋。春夜,晚风潮润。草木萌发,一路的榄仁树们,枯枝冒青叶,浴在橙黄灯下。甚美啊,那新生幼嫩叶,像蛰伏过一整个漫长冬季,然后耐不住寂寞纷纷争露出来。

  在这样寂黑幽静的夜晚,江品常总是被往事折磨。而多变的春季气候,更常诱发他恼人的头痛。

  他,记得许多事。

  曾经,他热爱并拥有那些事。然拥有,也等于被拥有。他,被记忆拥有。斩不断,无处逃,忘不了的代价是,痛苦于焉生,愤怒如火,暗暗烧。

  二十七岁的他,活得很不安稳。

  在某些个失眠又头痛的夜,他会一身黑衣裤,携带满腔恨意,寻觅废墙,恣意涂鸦,嘲讽市长。每每涂鸦完,丧失的胃口会回来,身体也舒服多。

  他依然记得七岁时,跟心爱的小狗在公园玩。

  噢,他心爱的小黑狗,是生病后,爸妈买来给他作伴的礼物。

  那时,他常在公园跟狗玩,每每奋力掷出飞盘,它跃入空中,狗儿汪汪扑上,咬住了,奔来扑进他怀里,那兴奋躁动的一团软绵绵啊 …湿湿的舌头,舔着他的脸,热情摇尾,便将他扑倒在地上。

  “好了好了啦,可以了。”每回都无力阻挡它热情的扑击,每回都开心大笑不已。

  直到那日,玩乐时,骤然下起雨。

  那天发生很可怕的事,可怕到,对七岁的江品常来说——世界,就是这样结束的。

  “下雨了,小乖,我们回去了。”那日,雨势将他跟狗儿淋得湿透,一人一犬奔回家。

  “等我喔,我拿布给你擦喔。”品常命令湿漉漉的小乖在庭院等。

  他进屋,听见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哭声很响。

  往爸妈卧房走,推开门,还没出声,先看见爸妈严肃的表情,意识到他们在谈论严重的事,品常不敢贸然进入。

  江太太抱着刚满月、不停啼哭的小儿子,边哄边跟老公说话。

  “我不赞成开刀,花在阿常身上的医药费太多了,况且医生说开刀也不保证成功,万一失败我们有办法照顾阿常吗?可能会瘫痪啊。到时候不只赔上医药费,还要照顾他一辈子。”

  “但是不早点开刀,万一肿瘤一直大下去,阿常可能会失明——”

  “早知道当初不该领养他——”

  “你怎么这么说?”

  “老公,我说的是实话啊,那时是以为不能怀孕才……”拍抚不停哭泣的小儿子,江太太无奈道:“要骂我狠心也无所谓,但是,我们年纪都大了还能拚几年?要留钱栽培阿福啊,花在阿常身上的医药费早就超过上百万了,上次去加拿大的医药费就多少?还有最近试的新药,一个月要两万,健保又不补助,这样下去不行吧?”她叹息。“我们是做小生意的,又不是多有钱的人,如果是亿万富翁我才不计较这些——”

  “不要说了,小心让阿常听到。”

  那时,品常悄悄退出书房,愣愣地走出客厅,走进庭院。

  汪。狗儿扑上小主人。舔着小主人湿漉漉的脸。小主人哭了,它努力舔干他的泪。

  江品常当时慌乱极了。

  爸爸说,他脑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,要吃很多药,希望它消失。但是,爸妈没说,他在这个家,也是不好的东西,他们也希望他消失吧?

  他假装没事,默默跟脑子里不好的东西相处。他变得沉默,默默希望变成这个家的好东西。

  江品常在知道真相后,一直那么努力。

  高中时,他打工,假日就在建材行帮忙,赚的钱都给爸妈。去建材行工作,跟老板到客户家中帮忙油漆、清运废弃物、搬运建材。做的都是粗工,手掌常磨破长茧。但他毫无怨言,他想,这是唯一能报答养父母的方式,他们不知道,他已经明白自己是这个家的寄生者。他不要成为他们的负担,他要赚很多钱给爸妈。

  唯有如此,他在这个家,才能住得心安理得。

  不好的东西,只要有用,就有被留下来的必要,是不是?

  他跟弟弟也一直很好,只要做个好哥哥,虽然不是爸妈亲生儿子,但爸妈会因小弟的关系也疼爱他。每次家族旅游,他都体贴地拒绝参与,自愿留下来顾家。某年暑假,爸妈计划三天两夜的旅游,要去垦丁。他借口要打工,不参加,小弟竟因此发了很大的脾气,气到拒绝旅行。

  最后还是他设法安抚住弟弟。那次垦丁之旅,让品常意识到小弟有多爱他,他感动着,真心喜欢单纯的小弟。直到他离开那个家为止,品福都不知道,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弟。

  他对小弟好,跟小弟感情亲密。他不追问身世,假装不知道,以为这样,就能在这个家安然度日。没想到十九岁生日那天,妈妈到他房间,主动说出真相。

  “阿常,你已经长大了,妈觉得有些事,该让你知道。”

  他一直逃避,但这天,还是来了。

  妈妈给他一张报纸剪下的照片……

  第二天,他悄悄离开养父母的家。

  江品常不会原谅那个抛弃他的女人。

  而今,每在头痛时,江品常会把那张照片拿出来,反覆检视。他的身体,便是这个女人给的。生下他,但弃之不顾。

  照片中,穿黑色套装,短发干练的削瘦女子,在讲台演讲,这就是他亲生妈妈。

  他原可以潇洒,遗忘这个从来不亲又陌生的女子。即使他的身体,曾住在她肚腹内足足十个月。

  可恶是,这些年她积极做一些事,让他不断在各种地方看到她、听到她。然后想到自己是她竭力隐藏、努力否认,恨不得消失在世界上的存在。

  于是,这个她想一笔勾消的存在,便肆无忌惮地在各种微小不起眼处,放肆彰显他的存在。

  你且等着。

  你越是在那光明灿烂舞台中胡说八道妆点自己的神圣高贵。

  我……便会在那暗黑污秽处囤积能量滋养自己,日日巨大到终有一日,你,无法忽视我的存在,因我,来自于你。

  脱下安全帽,江品常走向一家堆满废弃家电的二手电器店。

  这,就是X先生的秘密基地。

  这儿囤积着被主人抛弃或故障、或报废的电器用品。这里空气,带着铁味。瞧这些与他为伍破败的生锈金属物,它们被世人冷落,月光下,泛着锐利冷光。

  江品常,也是个被抛弃的人。他的心,也冷也锐利,如铁刚硬。

  都已经清晨四点了,白雪家中,灯火通明。

  江亚丽一袭紫色丝质洋装,懒懒躺在客厅长椅。她抽烟,品红酒,看电视。一只傲娇白猫,坐茶几上 …不看电视,坐姿如后,瞪视面前的亚丽,像在监视她行为 …是猫界皇后,睥睨天下,歧视人类,看亚丽的眼神,好像她是畜牲,侵占它地盘,它正努力容忍亚丽的存在。

  这儿亚丽是慵懒懒的。

  那边地上,则宛如战场,不时传来诅咒——

  白雪趴在木地板上,周遭堆着颜料,正在画稿上涂抹修改。画稿中,一朵绽放白茶花,花中央,一罐松野牌美颜圣品。因为王大老板临时变动,需大幅修改饮料外观。改完,还要再利用绘图板,依案主要求,调整背景。

  “我从不知道,可以这么恨一个人!”白雪咬牙说。

  “谁?”

  “王朔野。”

  “恨一个没见过面的?荒谬。”

  “我要宰了他,如果我会巫术,我马上作法!”

  “我倒是挺爱他的。”亚丽微笑。“我爱我的客户们,比我的男人更爱。白雪,你要学学我,这是工作,不用这么情绪化,会更累的。”

  “喂!”白雪扔画笔,崩溃揪发。“他到底要我改多少遍?为什么突然要改饮料包装?这是他的问题吧?还有,一下说我画得太梦幻不够写实,没办法抓住顾客注意;一下又嫌线条太刚硬,不符合他卖给OL的设定;一下又嫌背景用色太暗,当初是谁要求突显商品?背景暗才能更突显吧?懂不懂什么叫艺术?大老粗不懂又爱出意见,那么厉害叫他来画啊!”

  “冷静点,妹妹。他不必懂,他有钱就行了。我们是来赚他的钱,不是来教他提升审美观的。他是商人,这方面不用太期待。”

  “我愿意配合,但他每次乱动交货时间,不管别人作业多辛苦,都要人配合他。他要出国就要提前交?上次也是,上上次也是,忽然要我修改又不给我时间好好改,但是又要求品质。不是说很急?很急给他,哪次不用改?真有这么急就不会要我改,最可恶是改到最后他最爱的是他妈的第一版!啊~~”尖叫,哀号,地上打滚。

  “啧啧啧,每次工作就这么暴躁,你贺尔蒙失调,快找男人上床。”

  “没恋爱是要怎么上床啦!”

  “上床跟恋爱是两码事。”

  “是是是,我怀疑你对桌子椅子都能发情。”

  亚丽大笑。“可惜我的魅力对他没用,不然你就轻松了。我跟他撒娇啦、谄媚啦,都不成。那个人真严肃,不过他给的价码好,咱们就原谅他吧?反正你不用跟他碰面,有我在前面帮你挡子弹呢。”

  “每次跟他合作,我都沮丧到怀疑起自己的才华,好想死。”

  “所以才需要我这个经纪人啊,让你去斡旋,这工作早没了。”

  “是他的命没了。”

  “你要感谢他,他给的酬劳帮你付了好几期房贷啊。”

  “好了。”白雪举高画稿。“终于改好……第十五次,明天要是再不满意,你就叫他把这朵花吃下去。现在……”终于可以放心聊私事了,噢耶!白雪奔去,缠着亚丽。“可以跟我说了吧,X先生长什么样子?”

  “哪知道啊,他穿连帽运动外套,又戴口罩,没看到他的脸。不过,身材高瘦,很结实,体格很好喔。”

  “画呢?有没有拍照,快,我要看。”

  “喏。”亚丽找出手机中的相片。

  白雪看了,大笑。“他又嘲讽我们市长了,他跟市长杠上了?”

  画中是貌似高市长的短发女子,右手环抱婴孩,满脸慈爱,左手拿着奶瓶喂孩子,奶瓶装黑水,瓶身写着“福安制造”四字。福安是最近闹出毒奶粉事件的食品商,也是参与市长“护儿计划”的最大捐款商——

  亚丽按熄香烟。“看样子他对咱们市长的护儿计划很不屑喔,欸,你觉得市长真的有收福安的钱吗?”

  “政治我不懂,但我佩服他的胆识跟技术,不是有人高价要收藏他的画?他就是不露脸,坚持只为理念创作,好酷喔。”白雪叹气。“不像我,为五斗米折腰,被智障业主欺负也不敢吭声。”

  “没钱拿有什么用?艺术不能当饭吃。”

  “他敢冲,敢挑战权威,他的画有个性又热情,啊,好酷,好想跟他浪迹天涯——”

  白雪跨上哈雷机车,搂住前面一身皮衣皮裤戴全罩式安全帽的X先生,脸贴着他宽阔的背。

  “亲爱的——天涯在哪里?”她问。

  “天涯在哪儿,我不知道。但是,你在哪里?”

  “嗯~~”白雪娇嗔地蹭他的背。“那你说我在哪里?”

  “在我心里。”

  “嗯~~讨厌~~”

  “跟我在一起,要吃苦,犹豫就下车。”

  “不!”白雪搂紧他的背。“再苦,只要有你,就幸福!”

  油门一催,咻——他俩相依相伴,往天涯驰去——

  “STOP!”亚丽K醒她。“你最糟的就是骨子里太浪漫,务实点,这种愤世嫉俗的家伙只能纯欣赏,真跟这种人交往没未来只会被气死。我见多了,像这种不希罕钱的叛逆艺术家,搞不好连三餐都有问题。”

  “不然呢?难道要我欣赏王朔野那种浑身铜臭的自大狂?”

  哔。亚丽的手机,传来一封简讯。

  江小姐,老板临时有急事,明天看稿会取消,改为下周五早上八点。李秘书。

  白雪倒抽口气。“他竟然——”

  “冷静。”握住她手,亚丽指示。“来,深呼吸,慢慢的,缓缓的——”

  “所以我这样熬夜拚稿子,一通简讯就取消了?他为什么要这样摧残我?!”

  “太好了,我们可以去吃个悠闲的早餐呢,想吃什么?姊姊请你?”

  “吃王朔野的肉再喝他的血!”咬牙切齿。

  亚丽阴阴笑。“呵呵呵,那也等钱入袋,再行其事,再忍忍喔,乖。”

  “好,等房贷缴完再灭了他。”斩钉截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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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4-11-3 22:36 | 显示全部楼层

  《不白马也不公主·下》精彩章节抢先阅读

  第十章

  晚上,下起大雨。

  白雪拖着沉重吸尘器,在客厅忙吸地。

  “挡到电视了——”有人不悦。

  “喔。”赶紧移动……等一下,瞪向长椅上那对母子。做妈的跷着腿吃泡面,当儿子的不写功课在玩手机游戏。她呢?她在打扫,她下人吗?白雪怒气腾腾。“你们两个每天制造脏乱,还好意思看我做家事?”

  “我要做的啊。”沉檀熙放下碗筷。“白雪,我不是叫你吸尘器先放着,我弄就好了,你为什么老是要抢着做家事?”

  白雪倒地,吐血而亡。“我抢着做?三天前你就说你会收,你会吸地,你会洗碗,你会把东西归位,结果到现在一样都没做!”

  “生气了?唉,我每天晚上要上班,早上才回来,难得今天休假,别这么机车嘛。我就是一忙就忘了嘛,好吧,我来,我来——”她起身,指著白雪说:“先放着,我喝杯凉的就来。”

  “喝杯凉的是吗?”是这样吗?白雪监视她。果然,啤酒一开,喝下去,半小时过了还晾在那里。

  “妈~~我要喝可乐。”熙旺说。

  “想喝自己拿啊。”

  “喔,好。”小家伙跑向厨房。

  “站住。”白雪指着熙旺。“那个冰箱不会自己生可乐,可乐是谁买的你知道吗?要喝应该先问我吧?!”每次跑去大卖场买一打可乐,辛辛苦苦拎回来,是给他们喝的吗?

  小家伙眼眶红了,僵在原地。“我知道了,我不会白喝,我帮姊姊吸地,姊姊我来。”

  熙旺跑来帮,白雪推开他,不让他帮。“不要叫姊姊,我不是你姊。”

  熙旺肩膀一缩,眼眶红了,好无辜的眼神,好委屈。

  白雪一阵内疚。她真是大坏蛋……竟然对个小孩子吼,他是无辜的啊。

  沉檀熙凉凉道:“你看,吓到你弟了。”

  谁害的?白雪火大。“他不是我弟,我跟你们没关系!当初说好不干扰我,可是你们乱丢东西、乱拿东西,弄得乱七八糟,又不收!还有你,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?”

  “因为我晾的衣服还没干,我带的衣服又不多。”

  这不是重点。“你不可以乱动我的东西。”

  “唉,一家人嘛,有这么严重吗?我看你晾着的干了,就先借穿嘛。我的衣服你也可以拿去穿啊,我不介意的。”

  对牛弹琴,自己先死。“好,既然你们不管我的感受,那我也不用管你们了。”白雪冲过去打开房间门,放出猛兽。被关在房里养着的雪莲重获自由,霎时如猛兽出柙狂奔来,满腹怨气无处发,一见沉檀熙母子,便张牙伸爪,一支箭般扑上去——

  “啊——”熙旺尖叫逃窜。

  “喵。”沉檀熙喊,手一挥——

  雪莲半途卧倒,扭动身躯,流口水,竖长毛,滚来又滚去,宛如置身幸福小天堂。

  沉檀熙撒落一片猫草,阻断猛兽之路。

  “它好好笑喔。”熙旺奔向那扭来扭去、喜乐至涅盘境的雪莲旁,抚着它,更令它狂喜呻吟。

  沉檀熙呵呵笑。“瞧,他们俩处得多好,雪莲真乖,以后别养在房里了,我相信我们可以和平相处。”

  卑鄙~~眼看越来越失控,领土丧失,白雪扔了吸尘器,回房甩门。老娘不扫了,就让那对母子脏死臭死,她以后只在房间活动,眼不见为净总行吧?

  拿起镜子照,她枯萎了啊。听着雨声,更感慨——这脸,都憔悴了。

  也是,伤心生气一连番打击,娇弱的她怎堪忍受这摧残?

  忍不住自怜,她为什么这么命苦?

  忽然手机响,白雪接起。

  “我回台北了。”是王朔野。“出来吃饭吧,让我看看你。”

  白雪撑着伞,在大楼外等。

  一辆黑色宾士车,停在面前。

  司机下车,替她撑伞,为她开门,请她入内。这是公主级的待遇啊,白雪一阵感动。坐入车内,后座堆了许多名牌礼物。 

  王朔野一身黑色西服,威风凛凛,霸气英俊。“我从旧金山带了一些礼物给你。”

  一些……吗?!坐在一堆名牌盒子间,若非后座宽敞,她早被这些礼物淹没了。

  “全是给我的?”

  “当然。来——拆开来看。”

  王朔野一个个拆,跟她说这是哪家店的衣服,这是哪条街买的皮夹,他是做什么的时候经过,想到她就买了下来。也有帽子、手提包,全是昂贵名牌,过去只在杂志里见过,作梦都想不到现在全堆在大腿上。

  白雪一阵鼻酸。“上次送那么多牡丹花,这次又送这么多礼物。”

  果然是白马王子,在外敌入侵无处可逃时,这样华丽现身,把她的心融化了。好吧,上天待她不薄。

  “怎么哭了?”王朔野惊讶,他笑了。送女人这么多回礼物,唯有这次,对方的反应最让他满足。看来白雪鲜少收到这种贵重礼物吧?“这些都喜欢吗?”

  免费的名牌还挑剔,会遭五雷轰顶吧,白雪直点头。“谢谢你,我都喜欢,可是不能收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女朋友才能收吧?”

  所以还没把他当男朋友?他又气又想笑。“你真是老实得让人无力,”一阵气馁。“所以你觉得女朋友才能收男人送的礼物?”

  “如果是这么贵重的,应该要交往才可以收啊?不然是占便宜吧?”

  这么有良心啊?更喜欢她了。“你收下,我都买了,不收的话这些东西怎么办?”

  “不行。”忍痛把那些礼物逐一放回盒里。“这些都可以退吧?快拿去退掉。”

  “在旧金山买的,要搭飞机去退吗?我知道了,下次不送了,今天这次例外。你有没有听过,东西不用会有怨气?我没女朋友,这些东西带回家,摆久了,怨气冲天,万一害我生意不顺,你怎么赔?”

  白雪笑了。

  “我买的时候很高兴,你是想让我伤心吗?”

  她的笑容更大了。“好,就这次。”

  “还有这个——”从西装内层口袋,拿出一只崭新的iPhone手机。“你是搞艺术的,要用这种手机才配得上你的身分。用有质感的东西,别人对你也会更尊重。”

  受宠若惊,就是指这种事吗?方才还伤心自己宛如下人,这会儿却变小公主了,人生真是好诡异。

  王朔野观察入微,体贴至极,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拿出来表现。要说这是他的初恋也行,没想到他为个平凡女子如此疯狂啊。

  “我第一次送礼送得这么辛苦。”他说,他们都笑了。“快当我的女朋友,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送礼物给你。”

  仅差一点点,白雪就冲动答应了。可是,她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,不知何故,那气味给她不真实感,就算收到许多礼物,就算他表现得积极热情,但她仍隐约不安,感觉他们之间很有距离。

  她还有疑虑,她犹豫不决,没恋爱过的人,对爱情就更谨慎紧张。

  她,想跟王朔野一生一世吗?

  他们坐在高级餐厅包厢里,享受专人服务。白雪想到过去打工生涯,她是那个在桌边伺候客人的角色,如今竟……她不得不承认,跟有钱人相处,好沾光。

  服务生对他们战战兢兢,他们跟王朔野讲话时,头低低,很谦卑。服务生介绍完菜单,礼貌地先退下,让他们讨论。

  “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鱼翅——”他说。“我点鲍参翅肚让你补身子,它能补肾、养颜、还健髓——”

  “可是我不吃鱼翅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我吃别的好了。”从小他们家就不吃这东西,鱼翅用鲨鱼的鳍制成,妈妈常说人类贪图口腹,害鲨鱼被残忍杀害。

  看白雪迟疑,王朔野笑了。

  “天啊,你该不会是听那些环保人士的废话吧?鱼翅跟猪牛羊那些还不是一样,众生平等,你吃猪吃牛会有罪恶感吗?吃蔬菜也是在杀菜——”

  虽有道理,她还是不敢。“我想吃别的。”

  “真可惜,这是我最爱吃的啊。好吧——”他让步,点了其他菜。葱炒鲍鱼啦、炒赤参、砂锅大虾冬粉……那饭后甜点呢?他故意试探地问:“来一碗冰糖燕窝怎么样?”

  “我——”

  “也不吃燕窝,因为可怜的燕子做燕窝到最后都吐血死了对吧?”他哈哈笑,遭她白眼。“知道了,吃红豆糕可以吧。”

  服务生进来,点完菜,退出去。

  王朔野感慨。“想不到我也会迁就人,感觉真陌生。”

  白雪微笑,有被感动到。她也想不到,自负霸道的王朔野,其实也可以这么体贴,对他大改观。

  “看我这样配合你,开心吗?”

  “开心。”她咧嘴笑,那率直真诚的笑容,教王朔野感动。和她相处,不需动心机,也不怕被利用。现在,他越来越想得到她了,满脑子都被她占据。

  “你会笑就好,刚刚看你上车时,像被倒债几千万的样子,我都想开支票给你了。”

  “是喔?”

  “是啊,你好像比上次看到瘦了些。”

  “是有点事。”

  “在烦什么?跟我讲,我帮你解决。”

  要怎么开口?他喜欢她,正追求她,白雪更不好提起自家丑事。

  “不说吗?”王朔野笑笑地说。“我可是解决问题专家。”

  “这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。”

  “我可以让你知道,跟我在一起,没问题是解决不了的。”

  听,多霸气的话,就是放下烦恼,让他罩就对了。怪不得人人都爱白马王子,喜欢有钱人。

  “那天你会喝酒,也是因为在烦恼吗?”这事教他耿耿于怀,大失眠。一定要问清楚。

  啊?提起那晚,白雪窘了。“喝醉那天吗?我……好像乱说了很多话。”本来还以为他再也不理她了。

  “那天是谁陪着你?你跟谁住?小孩谁的?”他忽然严肃追问,教白雪慌了。

  “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吗?”

  “嗯,说是被骗什么的……本来跟你通完电话,以为你和很多人来往关系复杂,但是我信我看人的眼光,你不是那种女人。所以,请原谅我必须问清楚。”

  “你别误会,我那时喝醉了,朋友好心陪我,只是朋友。”

  “但是已经凌晨两点多了,喝那么醉,还跟个男人在一起,不太好吧?”

  “我很少这样的。”白雪惭愧低头,像犯错的小孩。

  “所以你跟谁住?是男的还是女的?抱歉,我问这么多,因为——”忽然握住她的手,眼色认真。“白雪,我三十九岁了,我是以结婚为前提想和你认真交往,我想照顾你一辈子,也有这个能力,我要给你最好的一切。但如果你有男朋友,我会立刻放手,我讨厌复杂的关系。我们家不要求我非得跟名门千金交往,但也不能是乱七八糟品行不端的人。我正是喜欢你的单纯才追你——”做大生意的人,讨厌浪费时间,更讨厌当备胎。他有他的计算,讨厌投资失利。他要对白雪很好,但如果她心中有别人,他才不想帮别人养老婆咧。

  白雪不知他心中诸多盘算,她听着,一阵暖。王朔野的爱情观跟她一样啊,一旦交往,就会认真到老,不随便恋爱,他很专情,这大加分。可是,他说他讨厌复杂的关系……

  白雪有些自卑。要是让他知道她爸跟女人外遇,还有私生子。上一代乱七八糟的情事,会不会影响他对她的观感?他条件那么好,他们家能接受她吗?

  唉,跟大人物交往,真是好容易就自信低落啊。

  王朔野看她忐忑不安,迟迟不应声。“怎么了?难道真的有同居人?”

  “不是啦。”白雪想了想,跟他解释约略的状况,但隐瞒老爸的丑事。“小孩是朋友的……女性朋友,暂时来我家住,因为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,所以我有点烦……”

  “这样啊。”王朔野松了口气,不是男人就好。“让别人住家里很不方便吧?要帮忙的话跟我说。如果需要弄一间房子给她住,也没问题。”

  “唔,谢谢——”白雪感动,腼?地笑着点点头。

  “你知道吗?如果你是我的女人,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依靠我。”

  真的有变回公主的感动,宛如回到小孩时,只要懒懒地依赖爸妈照顾。软弱无能都没关系,只要贪婪地吃睡玩。

  他有鲜花、礼物、盛宴,还乐意照顾她。

  怎么想,都觉得该抓住这天赐良缘。

  当白雪跟王朔野约会时,江亚丽送新的合作案到白雪家,想不到开门的,是个小家伙。

  伴随一阵扑鼻酒味,客厅一团脏乱,像战场。

  “你是谁?”亚丽问他。

  “我是熙旺,也可以叫我旺旺。”

  亚丽走进客厅。“白雪呢?”

  “姊姊不在。”

  姊姊?“你是她的谁?这么晚了还在她家?”

  “这我家,这么晚了,你来我家做什么?”

  是走错地方了吗?怪怪的喔。“小朋友,你爸爸妈妈呢?”

  “爸爸死了,妈妈去上班。你找我姊姊有什么事?我可以转告她。”

  亚丽笑出来。“一直喊姊姊?叫得真顺口。”蹲下,看着男孩。“白雪什么时候认你做弟弟的?”

  “我真的是她弟弟,我妈说的,亲弟弟。”

  “胡说八道,白雪没弟弟,你妈是谁啊?”

  “我没胡说,我妈是沉檀熙,我叫沈熙旺。我们跟姊姊是一家人。”

  沉檀熙?那个编辑?

  沈熙旺?!白雪的爸爸叫陈祖望,这孩子叫熙旺……亚丽脸色微变,猛地站起。不可能吧?天要灭了陈白雪也不会来这招吧?她爸难道——

  当白雪拎着大包小包的名牌纸袋,返回住处。一开门,见亚丽坐在客厅长椅。一旁,熙旺在打电动。

  “你来怎么没先说一声?”

  亚丽指着那孩子。“你弟?”

  “唉。”白雪叹息。

  明明是靠悲的事,可是,是不是越靠悲越让人激愤?感到生气蓬勃、热血沸腾?只要那是,别人的事。人,果然没八卦不能活啊。

  白雪家的丑事一曝光,亚丽拖她去外面聊——总不能当小孩的面讲丑闻吧?

  既然亚丽知道了,白雪干脆CALL美惠过来,三人齐聚二十四小时麦当劳,听白雪说爸爸跟沉檀熙的事。

  “想不到陈伯伯那么老实也会背叛老婆。”美惠唏嘘,搂住白雪。“好可怜,你怎么会碰到这种事?”

  亚丽不以为然。“男人就是管不住小弟弟,每天跟同一个女人生活一定会想乱搞,不想的是因为没机会。”

  “乱讲,尚能哥对我始终如一。”

  “话不要说太满——”亚丽重拍一下白雪。“振作精神,绝对不能被那女人打败!”

  “她真的好夸张喔,”美惠一阵颤栗。“连钥匙都敢自己跑去打。白雪,你打算怎么办?看来她不好对付喔。”

  “就是啊。”白雪大吐苦水。“她生活没规矩,生了小孩又不顾,每天让他吃微波食品打电动,好夸张。现在他们根本是吃我的住我的,我活动范围只剩房间。亚丽,你有看到吧?他们把客厅搞得乱七八糟,那女人还酗酒,有躁郁症,我要是对她太狠,怕她出意外给我死在家里。”呕啊。

  “她真的很厉害欸,抓着借过你爸钱,就赖着不走,这是要争遗产吧?”

  “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。”亚丽啧啧道。“这女人惹不得,赶快把房子卖了。偷偷卖,这样你这几年的房贷才没白缴,那女人知道后若要争,跑法院也要很久的时间。钱先拿到手,不然后患无穷。”

  白雪思考着。“可是我为了这房子好不容易才——”

  “哲学家说:‘拥有等于被拥有’。白雪,不是你有房子,是这房子拥有你、折磨你。就实际面来说,目前房子登记在你名下,你快把房子卖掉,把钱拿到,立刻搬走,到时木已成舟,看他们还要怎么赖下去。你啊,就是看不开,当初要是干脆点卖了房子,现在吃香喝辣,沉檀熙要找你勒索都要先查到你的下落,更甭提可以在你家埋锅造饭了。”

  美惠也赞成。“卖掉吧,换做我是绝对没办法忍受老爸的情妇住在家里,而且要住多久啊?我看他们根本不打算搬走吧?”

  “可是……卖了房子我住哪里?”

  “你怕什么?”亚丽掐住白雪下巴,往上一抬。“忘了吗?王朔野正热烈追求你啊!谁知道呢,要是像你讲的他那么认真,说不定你很快就结婚了。跟着王朔野,还怕没地方住吗?佣人都有。”

  “好势利喔,可是——”美惠一阵点头。“太有道理了,这是最好的办法。卖了房子的钱,可以拿去租房子还能好好过日子。那间房子现在增值了吧?你发达了。”

  “以前你舍不得这房子,吃尽苦头,为的是你们一家人美好的回忆,但你想想,现在这回忆还美吗?你爸都外遇了,那房子还有什么好留恋的?”

  白雪扒了扒头发,深吸口气。“好,卖了它!”

  可是,除了房子,还有一辆车。

  一辆已经发动不了的裕隆黑色汽车,是白雪不敢面对的。车祸后,曾让车行修理好,可是因久未使用,在地下室废了很久。现在,是该解决的时候了,房子都要卖了,车还留着干么?要卖车,就要先把车修好,要修东西,第一个想到正是那家伙,那奇怪的家伙——

  江品常果然没什么是不会修的。

  他将白雪弃置在地下室的裕隆汽车,拖吊到二手电器行外,也答应帮她处理买卖事宜。

  午后,他挥汗如雨,用着跟车行朋友借来的器具修车时,白雪坐一旁木凳,研究iPhone介面。

  不能跟王朔野谈的家丑,对江品常却好容易就能聊开。

  听完白雪遭遇,以及那了不起的卖屋计划,江品常只淡淡问一句。“孩子怎么办?”

  “管他的,就算他跟他妈流落街头也不关我的事,又不是我害的。”白雪嘴硬道,但暗暗惊讶。他提及她隐约不安着的顾虑,就是那孩子啊。熙旺无辜,不但没被好好照顾,没房子住以后,跟着那样的母亲,会吃苦吧?但这不是心软的时候,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。她没有错,她没有错!

  “啊气死!”她气恼地用力按手机。“这我用不习惯啊。”

  江品常注意到她一直在忙着的新手机。“换手机了?iPhone?”

  “王朔野送我的,可是它的操作系统,还有什么iTunes的,我都用不习惯,我还是换回旧手机好了——”

  “他送你的?这很贵喔。”

  “很时髦,又好看,可惜我不习惯……”

  “我看看。”江品常过来拿起手机,操作一阵。“很好用啊。”他检视几个设定。“iPhone最厉害的就是人性化的设计,没想到竟然有人不会。”

  “是骂我笨吗?”

  他哈哈笑。“借我吧,刚好我的手机旧了。”

  “不要,还我——”

  “又不是要你送,我借用几天,没用过iPhone,借我玩看看。”

  “江品常?”一位婀娜多姿的熟女拎着不锈钢便当盒,扭腰摆臀地走过来,风情万种地对着江品常笑。“我煮了红烧牛腩,要不要吃?”她娇滴滴地搂住他的腰,亲匿地偎着他讲话。

  白雪怎么看怎么刺眼,这女人光天化日骚成这样,恶不恶心?更恶心是江品常好没个性,也环住她的腰,跟她眉来眼去,如入无人之境地调情。

  白雪一阵鸡皮疙瘩,看那女人掀开便当盒,挟一块牛腩喂他。“来——好吃吗?我熬了好久。”

  “唔——”江品常凑近她耳边不知讲了什么,她笑得花枝乱颤,掐了掐他胸膛,挤眉弄眼一番,这才依依不舍离去。

  江品常拎着便当盒过来,放矮桌上,问白雪。“要不要吃?分你?”

  “不要。”白雪嗤之以鼻。“那女人四十几岁了吧?有没有老公?你不要乱搞,破坏人家的家庭会有报应的。”

  他大笑。“她是寡妇,儿子都念大学了。”

  “有孩子了还穿那么低胸的衣服?胸部都要掉出来了。”

  “34D啊~~”他赞赏地啧啧道,令她莫名一阵火大。

  “手来脚来的,光天化日,恶不恶心?”

  他笑得更厉害。“哇?,她惹到你了吗?原来你是卫道人士。”

  白雪怔住,尴尬了。不关她的事,她是在激愤什么,莫名其妙。

  “原来你喜欢这一型的女人。”

  他坐下吃牛腩饭。“她厨艺很好,你真的不吃看看?”挟一块到她鼻前。“嗯?”

  白雪撇开脸。“她特地做给你吃,你怎么可以分别的女人?”

  “这有什么——她帮我补身子是应该的,昨晚我让她很满足——”

  “停!不想听这个——”

  “阿常——”

  靠,又来一个。

  这次是一位年轻时髦、艳丽性感,身材媲美模特儿的红衣紧身套装女郎。她答答答地踏着高跟鞋而来,拖着一只行李箱。她看见白雪,视而不见,搭着品常肩膀,凑在他耳边悄声问:“晚上有空吗?来我家,这趟我带回很多顶级的酒喔。”

  “欢迎你平安回国啊,”品常亲了亲她的脸。“我七点到。”

  “OK。”她灿笑着,掐了掐他手臂才离开。

  白雪张大嘴巴,看着这一切。“这个也是?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好?”

  “当空姐的常飞国际线,没空交男朋友,很寂寞的。我功德无量——”

  “将来谁要是当你女朋友,就太不幸了。”

  “有这么多漂亮的女人疼,干么交女朋友?”

  “低级,就是你这种人践踏爱情。”亚丽原谅我,我不是骂你。

  江品常故意闹她。“我的存在正是来解救苦难的女性同胞,帮助她们脱离苦海,抒发压力,享受高潮。Well,想必你从不知高潮是什么?如果想体验看看的话——”凑近白雪,被一把推开。

  “离我远一点!”

  “我身材超好,体力一流,看看我的六块肌——”掀上衣,秀肌肉。

  她吓得遮眼睛。“我不想看!”

  “你看看嘛——要摸也行,很结实喔。你不好奇男人的身体摸起来什么感觉吗?”

  “你这个低等动物,你脑子都什么下流东西!”

  “是,你充满灵性,你清高。”

  “iPhone还我啦——”动手抢,他抓住她手,忽正色说——

  “手机借我,我就带你去涂鸦——怎么样?”

  男色对她无用,但……涂鸦?X先生要行动了?

  她对于街头涂鸦有兴趣。“可是,这是王朔野的心意,借给你用,会不会对不起他?”

  “我是先帮你试用。我先跟它熟悉,之后就可以教你怎么用。而且我最大的强项就是东西放我这里,我会把它从内到外摸得清清楚楚,搞得非常透澈,以后这手机要是故障,我包修。怎样?街头涂鸦,可是非常能发泄压力喔。”真懂得如何说服她。

  呜呜呜,听起来真有吸引力。

  “最近是不是被那女人搞得压力很大?是不是对自己的命运有些感慨?是不是对爸爸的事不爽?是不是好需要发泄压力?”

  是,是,是是是!

  “我都看得出来。”品常端起她下巴瞧。“可怜,一对熊猫眼。”又掐掐她脸。“都瘦了。”又盯着她胸前。“咪咪更小了。”

  “你又来了。”白雪双手护胸前。

  “不好意思,我对女人的三围比较敏锐,”还帅气一弹指。“弹指间就能解开女人的‘补拉甲’。”

  “下流!”

  “没错,我就是好色下流低等动物,所以跟我行动非常刺激,从事艺术的人不要有那么多设限,偶尔跟我这种底层工人行动会开拓你视野,要不要去涂鸦说一声?有没有兴趣?快讲。”

  “要,有。我要去。”可恶,好没骨气。

  但是江品常的提议好诱人。白雪听着,热血沸腾,兴致高昂啊。

  她也有庞克魂,她是艺术家,她对街头涂鸦有浪漫想像。江品常讲话再下流低级都不能否定一件事,他的艺术创作太有吸引力,他的涂鸦世界令她着迷。她想跟。那是她陌生的世界,而且,她真的很需要发泄!

  “好,我借你。但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去涂鸦?”

  “等我通知。”

  “要等很久吗?”

  “看天象。”

  “天?天象?”

  “最近常下大雷雨,要是画到一半淋成落汤鸡多糗?”

  不愧是专业人士。“天象怎么看?”这不是古人才会的?

  “有机会再教你。”

  “喔。”很跩喔。

  “iPhone的设计真有美感。”他玩起手机。“白雪——”忽然不经意,丢下这么一句。“要是那孩子有状况,跟我说。”

  “呃,什么状况?”

  “比方你真的卖掉房子,他们又没地方住的话。”

  “干么?你要带小孩啊?”跟你又非亲非故。

  “妈妈就算了,孩子我可以帮忙,他跟我住,老板不会有意见的。”

  “为什么你要帮他?”

  “大人之间怎么斗无所谓,不要牵连孩子。他才十岁,不是吗?”

  白雪惊讶,怔望着他。他低头把玩新手机,没什么特别表情,看起来也不像那么有同情心。但为何淡然讲的话,这么——这么——

  “我知道了……”白雪小小声说。

  骂他下流,气他不正经。但忽然,又对他肃然起敬。

  江品常,你还真是让人错乱啊。

  这是白雪第一次感觉到,这一无所有的人,存在感,不下于王朔野。他仿佛有很宽的肩膀,可担千斤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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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11-3 22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女主成长记啊不过为什么没有下载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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